“德性！
天塌了不成。”
杨康佯怒。
毛笔头想将他拉到一边，却被一把甩开，“两位都是王爷重金礼聘，进来王府便是自家人，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不要避讳。”
这话故意说给在场二人听。
果然，目光一瞥，彭、梁二人脸上都现出喜色。
“哎呀！
我的世子爷！
祥瑞，祥瑞没啦！”
汤祖德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什么祥瑞？”
“您忘啦，就是后院那棵老梨树，梨树上的果子一眨眼都没啦！”
杨康轻轻拍他的胖脸，“汤长史，你灌多了黄汤，还是痰迷心窍？
早春三月，新蕊初开，哪来的果实？”
彭连虎二人在旁也是哈哈大笑。
汤祖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他本想拉丫鬟过来对质，可想起刚刚就是那贱婢，一问三不知，霎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长史大人，我知你立功心切。
但编造这种消息，可是欺君之罪。
天子问责，你承担，还是我赵王府承担？”
汤祖德目瞪口呆，连退几步，热汗眼看着从鼻洼鬓角冒出来。
“我再问你。
你这长史……是个什么差事？”
杨康连上两步，一把擒住他上衣盘领。
“下……下官负责王府的政务管理，辅相规讽，匡正王……王爷过失，统率府僚，各供其事……”“放屁！”
杨康怒喝。
吓得汤祖德再次后退，一***坐进圈椅。
彭连虎二人见小王爷动怒，不动声色，悄然站到圈椅两侧，将汤祖德退路封死。
他们人在江湖，对官场规矩毫无概念，只知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对王爷父子负责即可。
眼下这情景，只要杨康点头，他们会毫不犹豫，对这胖官员痛下杀手。
“彭寨主和梁仙翁不是外人，今天本世子就在这儿，跟你把话挑明。”
“小王爷，小王爷爷……言重啦！
言重！
下官如何担待得起……”汤祖德几次想要站起来，但在杨康的气场压迫下无法起身，站了又坐，坐了又站，一边擦汗，一边拼命告饶。
“我爷爷是何许人？”
“啊？”
这话问得粗鲁，饱含杀意。
汤祖德大惊，犹豫再三，方才磕磕巴巴规劝，“世子爷！
先……先王名讳，不可……”“行啦，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祖父完颜允中，乃世宗长子，因庶出，无缘太子位。
后来，宣孝太子早夭，按祖宗成法，老爷子作为皇长子，理当继位。
不料，世宗却越过我爷爷，把大位传给皇孙，也就是当今天子。”
“世子！
世子……不能再说啦。
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呀！”
汤祖德“窟通！”
一声跪倒地上，抢上几步，抱住杨康大腿，哭天抹泪。
看得出来，他是发自内心的害怕。
“我既然敢当着你们的面把话挑开，就是视各位为心腹。
心腹者，无不可言。
至于隔墙之耳，你道我真个顾忌？”
杨康来回踱步，站定，看向彭连虎二人。
二人立刻抱拳施礼，连始终挂笑的梁子翁都神色肃然。
两位江湖大豪心中都想，几面之缘，这位小王爷袒露如此隐秘，这是在向我们展现态度。
投桃报李，他们身在草莽，哪里受过这般贵人如此礼遇，一时间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杨康点点头，继续道，“祖父晚年颇有怨言，受当今天子猜忌，之后以涉嫌谋反的罪名，被赐死。
自那之后，我赵王一脉都在宫中的严密监视之下。
汤祖德，你这王府长史的职责到底是什么？”
他目光炯炯，逼视毛笔头，声音猛然压低，阴森森，“不就是……监视我一家老小么？”
彭连虎横跨两步，挡在大门处，神色不善。
“小王爷！
我……”汤祖德心中恐惧，张口结舌。
这完颜康一向任性妄为，今天……莫不是性子又上来，要撕破脸，杀官造反？
哪想到，杨康脸色迅速缓和，和颜悦色道：“我知你难，想给你指条明路。”
“小王爷……请……请讲！
祖德洗耳恭听。”
“靠宫里，你就是个窥探隐私的小丑。
靠王府，你便是擎天保驾的肱骨。
怎么选，自己看着办。”
一句话，振聋发聩，汤祖德一时间呆愣愣，僵在当场。
“小王爷！
小王爷！
王妃请您过去。”
就在这时，丫鬟一路喘息着跑进门来，看模样十分焦急。
杨康略一思忖，不怀好意地看向汤祖德，“狗东西，是不是你又多嘴。”
毛笔头眼神空洞，听到小王爷的咒骂，才寻回焦距，连道下官该死。
“你们且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杨康轻轻踢了一脚毛笔头，跟几人简单交代，便随着丫鬟一路奔后院。
……如何对待便宜老娘包惜弱，杨康内心颇为矛盾。
说她可怜吧，此女处事没有是非，极端圣母。
对孩子，疏于管教，是造成原主后来悲剧的罪魁祸首。
说她可恶？
这女人又能在富贵窝里安贫乐道，还把一个不合格丈夫装在心里十八年，最后***殉情。
赠一句重情重义，毫不为过。
他思来想去，包惜弱好歹有生养这副身体的功劳。
堂堂天帝，既然沾上因果，这一世，无论如何要给她一个更圆满的结局。
绕过一道竹篱，眼前出现三间小屋，白墙乌瓦，与江南乡下寻常百姓居所一般无二。
“娘！”
杨康推门往里走。
院子里菜地连片，鸡鸭成群，更是数代同堂。
一只半人高的老黑猫眼珠泛黄，窝在一头须发尽白的老羊身旁。
杨康瞥了它们一眼，没有过多理睬。
包惜弱人如其名，自幼心慈，以救助受伤鸟兽为乐。
家禽、家畜落到她手里，便能一路无忧，得享天年。
从包家村到牛家村，再到中都赵王府，父母、两任丈夫对她都宠溺倍加，这个习惯一首没改。
“康儿”包惜弱应了一声，腔甜调软，仿如少女完颜康走进内室，一眼看到便宜老娘，心中顿觉释然。
这层母子关系，比预想中更容易接纳。
何晴版包惜弱坐在桌边，手拄下巴，呆呆出神。
这是个怀着孕都能让天潢贵胄着迷的女人，姿容秀美，不施粉黛，身穿粗衣布衫，观之赏心悦目。
此款母亲，即便贵为天帝，依然难以拒绝。
“嗯……娘，急急忙忙叫我来什么事？”
五千岁老怪，连连开口叫娘，属实需要适应。
“你这孩子，汤长史刚刚过来，说你带了大队甲士出门，保不齐在外面又惹上什么祸事。
又说，你院子里梨树结果，是祥瑞，如果献到宫里，能大大缓解王府的压力。
为娘也搞不清状况，只能唤你过来问问。”
“母亲过虑，刚刚出门只是寻常出行。
至于祥瑞，您更不必当真，哪有梨树三月结果的道理。
定是那汤祖德立功心切，鬼迷心窍。”
“说的也是，既无大碍，我便放心。
汤长史一个北方汉儿，在这位置上也是两面受气，你莫要过分刁难。”
圣母就是圣母，慈悲泛滥。
杨康表面应承，心中暗自摇头，毛笔头这种人，可以收服，不能怜悯。
包惜弱蹙眉轻叹，脸带担忧，“康儿，后天就是国子监小比，明日抽签，你可有提前做好准备？”
经她提醒，杨康赶紧搜寻到相关记忆，手指轻轻敲打木桌，心中盘算。
却听包惜弱继续道：“听说，这次测试由张汝山先生亲自主持，他乃大金国师坐下次徒，又是老宰相张浩之子，背景深厚，万万不可小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