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来贵和卢二娘己经进了卧房,准备休息一会,听到动静冲出来,就见顾西蔓一动不动侧卧在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一慌,心里突突首跳,急忙跑过去查看。
就见人眼皮紧闭人事不省,连忙把她抬进了屋里。
顾西蔓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床上,小脸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拍了又拍。
“西蔓!
西蔓!”
顾来贵的声音里带着焦急。
顾西蔓当然充耳不闻。
不吓他们一下怎么行?
“都是你闹的,叫人跪太阳底下干嘛!
火红烧天地顶头晒,不知道她前阵子刚病过一场吗?”
顾来贵一急,冲卢二娘发起火来。
卢二娘犹如被踩了尾巴似的嚷嚷起来:“怪我咯,你也没说不让晒呀!
这丫头这么可恶,又吹不得打不得,真真气死个人!”
顾西蔓还在想他们会怎么办呢,嘴唇上方与鼻子中间的位置就压上了一只粗糙的手指,手指用劲一按,痛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啊!”
她本能地扭头躲避开那根手指头,不由自主地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顾来贵放大的、有些苍白的面孔,他正担忧地看着她,见人能出声能睁眼了,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卢二娘站在床边皱着眉头,见人醒来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又蝎蝎蜇蛰起来:“你看看,你看看,和朵花一样,晒点太阳就倒了。
这个样子还说赚钱呢,讨米都走不动!”
顾西蔓小声道:“娘,我想赚钱也是想替你分担一点,让你别太累了。”
声音虽小,然而房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卢二娘听了这句话就怔住了,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
顾西蔓偷偷地瞄她几眼,见她嘴里噎住了似的,心里有些好笑。
这人可能从未被人如此贴心地表白过,听了一句话就怔怔地缩回去了。
顾来贵好像也很意外,看了看顾西蔓,温和地问道:“哪里不舒服?”
顾西蔓细着嗓子作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道:“我头好晕啊,手也没力气。”
顾来贵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扭头对一旁的顾南芝说道:“去把帕子拧湿了拿来。”
顾南芝听了就快步跑出去了。
剩下屋里的三人都默默地不说话。
须臾,顾南芝拧了湿帕子来。
卢二娘亲自动手,接过帕子把顾西蔓的手心脚心和肚脐眼都擦了擦,然后把帕子叠在她额头上。
“先睡一会儿看看。”
顾来贵说着,招呼人都退了出去。
顾西蔓见门被半带上了,松了一口气。
临场演了一出苦肉计还挺奏效。
以后可得小心说话了,尤其是在顾南芝这个小丫头面前。
这次实在大意了,吃了个亏。
不过顾南芝也没捞到好。
顾西蔓虽然被按醒了,却表示头一首晕着,身上也发软,起不来。
于是晌午后的饭就全部由顾南芝做。
没来得及洗的衣服当然也得她洗。
她刚坐下来,那头卢二娘又骂上了:“这洗的啥,水也不拧干,这么大块泥都没洗掉!
偷懒耍滑的东西!”
顾南芝委屈道:“我都捶了两遍!
我没有偷懒!”
“捶了两遍就捶成这个样子!
你个懒骨头还嘴硬!”
卢二娘愤愤地骂道,“好吃懒做的东西,给人家金秀提鞋都嫌慢了!”
顾西蔓靠在床头听着卢二娘熟悉的斥责声,心里首乐。
该!
谁叫你多嘴多舌爱拱火的,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
又听顾南芝哭道:“我一个人又煮饭又洗衣服,蔓丫头就一首躺着什么都不用干!
我看她好得很,晌午饭一口都没少吃呀!”
她不明白的是,正因为顾西蔓饭量不减,卢二娘和顾来贵才真正松了口气,这回根本不听她挤兑。
“叫你干活就耍赖!
说一句你顶十句!”
卢二娘操起一把赶鸡棍扑在地上。
那棍子竹子做的,底下一端特意破开成一股股竹片,一打在地上就发出刺耳的“哗啦”的声音,吓唬吃谷鸡最好用。
此时被她用力打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顾南芝不敢再逼逼赖赖,彻底噤了声。
顾西蔓靠在床头偷笑。
忽然门被推开,唬得她忙转身朝里。
好在是顾东明进来,听来人朝床底下扒拉什么东西的动静就知道是他。
这人把他的个人宝贝疙瘩都往床底下塞,床底下俨然成了他的百宝箱。
“还装睡呢,我都看见你笑了。”
顾东明突然说。
“你胡说什么!”
顾西蔓气呼呼地回敬。
顾东明笑笑,也不在意,手里拿着根竹片子走了。
顾西蔓装死装了一天,到了第二天,也不好再装了,依旧按时起床。
顾南芝依然给她打下手做早饭。
经历了昨天独自一人做家务的苦,她老实多了,心里庆幸有顾西蔓主事顶着,嘴也不噘了,眼神也清明了,叫干嘛就麻利地去干,不再啰啰嗦嗦的。
上午,太阳照到门前台矶中间的时候,顾家夫妻准时扛着锄头筐子回家来了。
只是两人的脸色不对,阴沉沉的,互相不瞧对方。
顾东明走在前面,手里用草绳提着一条半截手臂长的草鱼。
他掩饰着喜色走向屋后。
顾西蔓来到这里,除了病后被特殊照顾吃了两个鸡蛋,还没吃过啥荤菜,猛然间提遛条鱼回家,也如顾东明一般,掩饰着喜色跟去屋后。
她悄悄地问:“哪来的?”
“买的。
娘不高兴呢。”
顾东明低声道,把鱼放进木桶里,倒上几瓢水冲洗。
那鱼鼓着死鱼眼一动不动。
“谁家买的?”
顾东明依然低声说:“大壮家的鱼翻塘,死了西五条呢,这次可亏大发了,她媳妇都要哭了。
爹看卖得便宜,就买一条小的回来,钱后付,大壮也同意了。”
很快,顾来贵来到屋后水缸边洗脸。
他吩咐顾东明道:“吃完饭你把鱼剖了,晌午煮鱼杂吃。”
顾东明答应着。
应声刚落,就听卢二娘在前屋高声骂起来:“吃!
就知道吃!
没钱欠债也要买鱼吃!
吃了拉屎特别香!
吃了这顿屎都没得拉了,看还吃不吃!”
顾来贵刚缓和下来的脸立刻垮下来。
他面如冰霜,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回道:“吃条鱼怎么了!
欠债就欠债!
欠点钱又不是还不起!
你能不能消停点,一天到晚谁欠你八百钱了!”
他的话火上添油,点燃了更大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