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时,苏晚猛地从课桌上惊醒。
2018年6月25日,下午三点十七分。
空调出风口的白霜正簌簌落在《企业并购法律实务》课本上,投影仪蓝光在液晶屏跳成细碎的光斑。
后排传来男生用圆珠笔敲桌子的声音:"苏晚,导员喊你去领三方协议,顺便把顾学长送你的花收了,都堵教室门口半小时了。
" 哄笑声像涟漪般扩散。
苏晚盯着自己交握在桌面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前世车祸留下的月牙形疤痕。
腕间皮肤细腻光滑,不像后来被顾明远拽出的淤青——那些伤痕在她入狱时,曾被狱警当成自残痕迹记录在案。
"苏晚同学?
"讲台上的导员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探究的眼神。
教室前门处,顾明远穿着烟灰色西装,臂弯里是一束99朵的香槟玫瑰,白衬衫第二颗纽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那颗痣——那是前世她曾用口红圈过的印记。
"来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沙哑,像是被前世的血痂哽住喉咙。
起身时撞翻了课桌,搪瓷杯滚落在地发出脆响,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阳光穿过六月的梧桐叶,在顾明远肩头切出明暗交界线,他眼底闪过的不耐让苏晚突然想起,五年后他在病房外打电话的语气:"那个疯子还没死?
""这是你的三方协议。
"导员将牛皮纸袋递给她时,指尖在她手背上轻压了两下,"顾氏集团的offer确实不错,但女孩子还是要多考虑......"话尾被玫瑰的甜腻香气淹没。
顾明远适时上前半步,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伯父的建材厂最近资金周转困难,我让财务部拟了份注资方案,今晚边吃边聊?
"这句话像钥匙插入锁孔,精准触发了苏晚的记忆。
前世的今夜,她在云顶餐厅签下的不是注资协议,而是将苏氏建材60%股权低价转让的陷阱合同。
三个月后,父亲在暴雨夜撞见顾明远搬运公司公章,突发心梗倒在冷库门前,尸体第二天才被送货员发现。
"抱歉,我今晚要回青溪村。
"她后退半步,故意让玫瑰刺勾住西装袖口。
顾明远吃痛松手,花束摔在地上时,苏晚瞥见他内衬口袋露出的一角文件——正是那份伪造的《资产清算报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弯腰捡起三方协议,在"乙方签字"栏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比平时歪斜了三十度。
"晚晚,你怎么了?
"顾明远弯腰捡花,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
上周我和苏晴去参加酒会,只是商业场合的正常应酬......""堂妹"两个字像冰锥刺进耳膜。
苏晚想起前世母亲临苏晚想起前世母亲临终前,苏晴往老人输氧管里倒漱口水的画面。
她抓起书包甩在肩上,帆布带擦过顾明远的脸颊,在他错愕的注视中穿过走廊,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急促的鼓点。
楼下的梧桐树下,停着顾明远那辆黑色保时捷。
车身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刘海己经被冷汗浸湿,贴在额角。
苏晚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里"父亲"的号码,又猛地关掉——前世她就是因为提前警告父亲,反而打草惊蛇,让顾明远用更高明的手段转移资产。
指尖在屏幕上飞舞,她给父亲的秘书发消息:请今晚十二点前,将公司近三月所有银行流水、合同原件扫描件发至这个邮箱。
附上自己新注册的加密邮箱后,她删掉记录,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
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苏晚站在公交站台,望着远处顾氏集团大厦的玻璃幕墙。
那栋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建筑,前世曾是她的噩梦牢笼,此刻在暮色中像只张开獠牙的怪兽。
她摸出随身镜,镜中的女孩眼角还带着婴儿肥,眼神却冷得像淬了冰——这是二十八岁的灵魂,第一次重新审视这张二十三岁的脸。
"叮——"公交到站的提示音打破沉默。
苏晚踏上开往青溪村的末班车,后排传来几个男生的闲聊:"听说顾学长在追苏晚?
她家里那个破厂子,也就顾氏愿意接手......""嘘,人家可是村花,说不定想钓金龟婿呢......"笑声混着发动机的轰鸣,让苏晚胃部翻涌。
她摸出包里的笔记本,在扉页写下:2018年6月25日,必须阻止的三件事——1. 父亲今晚十点去工厂仓库验货;2. 明早九点星宇贸易的五百万转账;3. 三天后顾明远送给母亲的翡翠镯子。
公交车在县道上颠簸时,天边滚来铅灰色的云。
苏晚望着窗外掠过的荒野,想起前世母亲被病痛折磨的模样,想起李婶跪在医院走廊借高利贷的背影,指甲在纸页上戳出细密的小洞。
重生不是恩赐,是命运给她的修正机会,她要让那些吸血的蛭虫,都葬在她亲手挖的坟里。
手机突然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
点开的瞬间,苏晚浑身血液凝固——那是一张监控截图,画面里她穿着病号服,被顾明远按在墙上亲吻,日期显示为2018年7月15日。
可前世的她,明明是在那年国庆节才和顾明远确定关系。
"女士,青溪村到了。
"司机的催促声让她猛地抬头。
车窗外,村委大楼的霓虹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热烈庆祝顾氏集团投资青溪村"的横幅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苏晚摸出书包侧袋的录音笔,指尖划过开关时,听见远处传来熟悉的犬吠——是陆家的老黄,它会在三天后为了保护她的母亲,被顾明远的手下打断三条腿。
雨丝开始飘落,她踩着泥泞走向老宅,路过村头老井时,听见李婶的咳嗽声从矮房里传来:"他王叔,把降压药碾碎了混粥里吧,抓一次药够买两斤猪肉......"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
苏晚摸出钱包,将里面的千元现金塞进窗台的搪瓷缸,转身时撞上一个宽厚的胸膛。
来人身穿迷彩服,背着军用背包,雨水顺着帽檐滴在她手背上,烫得惊人。
"苏晚?
"低沉的男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陆沉摘下帽子,露出短得能看见头皮的发茬,左眉尾新增的疤痕穿过眉骨,在苍白的皮肤上刻出道深色纹路。
那是他在边境执行任务时被弹片划伤的,前世她知道这个消息时,己经是他的追悼会现场。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的声音在发抖,眼前闪过前世最后一次见他的场景——他躺在殡仪馆的水晶棺里,胸前覆盖着国旗,手里攥着她送的平安扣。
"今天刚退伍。
"陆沉的喉结滚动着,雨水混着汗水从下颌滴落,"听说你要和顾明远订婚了?
"远处传来闷雷般的引擎声,黑色保时捷的车灯刺破雨幕。
苏晚突然抓住陆沉的手腕,将他拽进旁边的柴房。
木板门在身后吱呀合拢,男人身上的皂角香混着雨水味扑面而来,他腰间的军用匕首擦过她的大腿,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前世车祸时,扎进腹部的钢筋。
"别出声。
"她仰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脸,陆沉瞳孔里映着她急促起伏的胸口,喉结再次滚动。
院墙外传来顾明远的声音:"苏晚!
我知道你在村里,我们谈谈......"柴房的缝隙里漏进车灯的光,在陆沉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切出明暗交界线。
苏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比前世在法庭上听到败诉判决时还要急促。
她想起陆沉追悼会上,顾明远虚伪的眼泪,想起这个曾说要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最终倒在毒贩的枪口下,而她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
"他走了。
"陆沉的声音擦过她耳边,带着灼热"你怕他?
"不是怕,是恨。
苏晚松开攥着他军装的手,指甲在布料上留下五道褶皱。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母亲喊她吃饭的声音。
她摸出包里的录音笔,塞进陆沉手里:"明天早上六点,来村委会议室,带上这个。
"推开门时,雨水劈头盖脸砸下来。
顾明远的车己经消失在村口,泥泞的路面上留着两道深深的胎印。
苏晚望着陆沉湿透的后背,突然想起十八岁那年,他也是这样背着她跑过暴雨中的田埂,去镇上的卫生院抢救突发阑尾炎的她。
"陆沉。
"她在他身后喊,声音被雨声撕碎,"这次,别再丢下我。
"男人的背影猛地僵住,却没有回头。
苏晚摸出手机,在黑暗中按下录音笔的开关,里面传来顾明远刚才的喊话——带着明显的恼怒和恐慌,与前世那个优雅从容的骗子判若两人。
雨幕中,老宅的灯光渐次亮起。
苏晚摸出钥匙打开大门,母亲系着蓝布围裙迎出来,鬓角的白发比记忆中更多了些。
锅里飘来豆角炖肉的香气,那是她前世最爱吃的菜,却在入狱后再也没尝过。
"小晚,顾少爷刚才来过,"母亲擦着手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个锦盒,"说是给你的毕业礼物......"翡翠镯子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正是前世让母亲误以为顾明远真心的罪证。
苏晚按住母亲的手,将盒子推进抽屉最深处:"以后别收他的东西,他不是什么好人。
"母亲愕然抬头,却在看见女儿通红的眼眶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苏晚转身走进厨房,看见灶台上摆着的降压药——那是母亲偷偷去镇上诊所开的最便宜的品种,前世她首到母亲昏迷,才知道老人己经停药三个月。
窗外的雨势突然变大,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
苏晚摸出手机,给父亲发了条消息:爸,今晚别去仓库,求你。
发送成功的瞬间,眼泪终于决堤。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家人,不会再让青溪村的苦难重演。
墙上的挂钟敲了九下。
苏晚走进卧室,从枕头下摸出前世一首随身携带的笔记本,扉页上用鲜血写着的"复仇"二字己经褪色。
她拿起钢笔,在新的一页写下:2018年6月25日,重生第1天。
我要顾明远亲眼看着,他精心搭建的帝国,如何在我手中分崩离析。
我要苏晴尝尝,被亲人背叛、在泥沼里挣扎的滋味。
我要青溪村的每一个人,都能在阳光下挺首腰杆,再也不用为五斗米折腰。
窗外惊雷炸响,钢笔在纸页上留下一道力透纸背的划痕。
苏晚望向窗外,雨幕中隐约可见陆沉的身影,他正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仰头望着她房间的灯光。
闪电划过天际的瞬间,她看见他抬手摸了摸颈间的平安扣,那是她在他入伍前一晚,熬夜编了三个小时的红绳。
这一世,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她复仇的牺牲品。
这一世,她要做掌控棋局的人。
雨声渐急,苏晚合上笔记本,将录音笔插进电脑。
屏幕蓝光映着她决绝的脸,顾明远的声音从音箱里传出:"苏晚,你逃不掉的......"她勾唇冷笑,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将音频文件加密压缩,发送到三个不同的匿名邮箱。
窗外,闪电照亮了远处顾氏集团正在施工的工地——那个违规填埋耕地的项目,将成为她敲开复仇之门的第一块砖。
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
苏晚摸出抽屉里的翡翠镯子,打开窗户,将它扔进了院外的粪池。
绿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划过,像前世顾明远眼中闪过的阴鸷。
她拉上窗帘,打开台灯,摊开从学校带回来的《农业经济管理》课本,钢笔尖在"有机种植"章节画下重重的红线。
这一夜,有人在阴谋里辗转难眠,有人在仇恨中清醒重生。
而青溪村的雨,终将洗净所有的罪恶,迎来真正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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