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天色昏沉。
大早上还没爬出被窝,陈思弦就接到伍秀芳女士打来的电话。
“喂?
妈妈?”
“乖宝,你好久没回家咯,什么时候回家啊?”
陈思弦没有睁开眼睛,含糊的回答道,“大概元旦放假就回去吧。”
“对了,你现在有没有谈男朋友?
什么时候带回来给妈妈见见呀?”
陈思弦的睡意瞬间就没了,“妈你这么早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催婚吗?”
“不是妈妈催你,只是提醒你早做准备!
谈恋爱要一年半载的吧?
准备结婚又要一年半载的吧?
这万一谈着个不合适的,这流程又要走一遍,没个几年你结不了呢!
你呀,要早做打算!”
闻言,陈思弦窝囊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丝毫不敢顶嘴。
虽然此‘早’非彼‘早’,但是老人家总有办法把话题拐到自己想说的话题上。
“哎呀妈!
您就放心吧,我自己的事,我会不重视吗?
您看啊,我这谈了有几个,您看看您喜欢哪个?
喜欢哪个我带哪个回去!
陈思弦掰起手指头,开始数数。
电话那头的人被噎了一下,顿时语气带了点生硬。
“该谈你就好好谈!
别整那些幺蛾子!
过年能给我带回来一个就行了。”
陈思弦能想象到电话那头伍秀芳女士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顿时卖乖:“收到!
妈妈!
有合适的我就带回来!
您放心吧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然后传来了失落的声音:“……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总是好的,妈妈难道会害你?
该谈就好好谈啊!”
陈思弦长叹了一口气,“知道,妈妈,我会的!”
“好好照顾自己,妈妈挂了……”嘟——陈思弦无奈地放下手机,趴在被窝里,完全不想动弹。
她觉得被窝才是她的一生挚爱,男人什么的,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陈思弦看了看时间,唇齿间溢出微弱的叹息,显然她想到了某些难过的事——该出发去打工了!
累了,毁灭吧!
陈思弦再度长叹。
说回陈思弦——每天卷生卷死,昼夜不休,从学校卷到了社会。
好不容易熬过了兵荒马乱的实习期,最后凭着一流的审美水平,以及丝滑的操作技术,顺利入职大厂,成为了天文科普APP——METEOR(流火)的一位ui设计。
哪曾想工作刚当上岸没多久,陪伴她两年,从校园走到职场的男友突然和她提了分手。
明明他从前体贴又乖巧,在她努力熬夜攻克METEOR的时候,还会连着麦陪她熬夜,给她点咖啡,她很难相信为什么人会变的这么快。
她不解地问他为什么。
他控诉:“你天天就只知道工作,一点也不关心我!
我也很累,我也喜欢有人体贴我、照顾我,关心我是不是生病了。”
“你根本不爱我!”
昔日甜蜜的爱人变得面目狰狞,大声数落着陈思弦的种种不是。
陈思弦面无表情,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么多天怒人怨的事,她只是突然觉得这个画面似曾相识。
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呢?
哦!
对了,和她那个劈腿的前男友控诉她的话差不多呢。
果不其然,分手没多久后,她就看见他揽着新女友,甜甜蜜蜜地一起吃蛋糕、喝咖啡。
一切都不言自明了。
尽管她的教养和体面让她无法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但是她选择走进咖啡店,将那杯看起来就很甜蜜的卡布奇诺倒在他精心抓出的造型上,并友善地祝福他:“你真是虚伪得无与伦比,祝你劈腿终被人劈,贱!
人!”
她优雅地转身,甩下男人狼狈的尖叫,姿势款款地离场。
但上天并没有因为她在感情上的坎坷而善待陈思弦。
那之后没多久,父亲便总是说下腹有些许疼,刚开始陈思弦没太在意。
但母亲还是特意陪他去医院做了一次检查,结果晴天霹雳!
竟然查出了肝癌。
事情接踵而至,陈思弦心力交瘁。
但是父亲病倒了,陈思弦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
她给自己打气,绝对不能倒下!
奔波的时候,她白天上班,下班则跑医院给父亲陪床。
要强的她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连一部分项目都甚至是在医院的陪护床上加班完成的。
165高的人,一度瘦到只剩80斤。
但是奇迹并没有降临,父亲还是走了。
冰冷的医院从此成为陈思弦这一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
短短几年时间,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太多事情掏空了陈思弦对爱的感知,后来的她囫囵吞枣地谈过两段,但是都像浮光幻影,转瞬即逝。
热情退却后,只剩无疾而终。
她从此将生活的重心都放在了工作上,至于爱情,对她来说不过是人生百味中的一剂调味品罢了。
说到陈思弦的工作,不得不提”流火“,它是一款面向天文学爱好者的移动应用,主要追踪报道最新的天文学研究成果,探索人类的天文学智慧,并将各类宇宙奇观、星图、天文位置以3d立体的方式展现给用户。
虽然是艺术生,但是少年时爱好天文学的陈思弦曾读过一首诗:“我们DNA里的氮元素,我们牙齿里的钙元素,我们血液里的铁元素,还有我们吃掉的东西里的碳元素,都是曾经大爆炸时的万千星辰散落后组成的,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星辰。”
——天文学家卡尔萨根人们总是觉得星星遥远,但是形成人体的所有原子,本来就来自宇宙,所以星星并不远,因为人就是星星本身。
陈思弦无法抗拒宇宙的浪漫,所以在毕业后投身天文领域相关事业的原因。
————十月份,月城己然入秋,早晚己是微凉,路旁的南栾树也悄悄红了枝梢,带来了秋的讯息。
陈思弦熟练地一手提着咖啡,大步囫囵走进公司。
她蹬着一双轻巧的低跟鞋,笔首的小腿在微凉的空气中掀起阵阵细风,一身简单的中式白裙搭配一件开衫外套。
裙子曲线凹折,盘扣束缚着蜿蜒的包线,显得她格外清丽与出尘。
经过几年职场生涯的锤炼,陈思弦己然褪去学生时代的青涩,多了几分岁月打磨的淡然与从容。
METEOR上班的时间一向比别的公司要晚,可以避开上班高峰期,这是陈思弦最爱公司的一点,因为她是一个起床困难户。
但是相等的,下班也晚,有时候项目组赶进度,指不定熬到深夜才能回家。
等待电梯的人并不多,没多久陈思弦便听见电梯叮咚到达的声音。
刚进电梯,她初步站定,伸手就要按下熟悉的按键。
不料站在右侧的陌生男人比她更早伸出了手,按下了她熟悉的楼层。
陈思弦眼前一亮。
干净、修长,好漂亮的手!
陈思弦收回自己没来得及抬起的手,视线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只见西装的袖口重新滑落,将男人露出的小半截手臂遮住。
电梯里的人各自站定,陈思弦的目光来回晃悠。
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和穿着白色中裙的女人,站在众人前面,一高一矮、一明一暗,模糊地倒映在电梯银色的墙壁上。
陈思弦的视线一会落在倒影里,看见模糊的灯光下,一张隐约看出轮廓的脸,一会又用余光去看男人打理得干净整洁的西装袖口。
“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着总是好的。”
不知怎的,母亲的话突然出现在她的脑子里。
或者是电梯朦胧的灯光实在暧昧,那一瞬间她承认她因为一只手心里有些悸动。
但是又想到那些无疾而终的爱情,便又将这些旖旎从脑子里删了个干净。
一旁的向星辰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打量,或许是因为他早己对他人或打量或注视的目光免疫。
他习惯性低头看了一眼腕表,确保自己在正确的时间内到达。
林莉,他的老友,曾取笑他人在法国过着德国生活。
不一会,电梯便到达了33层。
向星辰前脚刚走出电梯,陈思弦后脚跟着走了出来。
他这才注意到陈思弦。
METEOR家大业大,一家公司就独占了大楼的一整层。
向星辰便猜到她是这个公司的员工了。
出于礼仪,他侧过身去,友好地向她打了个招呼。
然而就在回头的一瞬间,向星辰眼中划过一抹惊艳,感觉自己的瞳孔略微放大,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
好一个温婉清丽的都市佳人!
为免显得唐突,他克制地收回了目光,“你好,我是向星辰。”
修长漂亮的手伸到眼前,令人无端想起了修竹,指节分明。
陈思弦一怔,下意识伸出手就要握上去。
然而十月份的月城格外干燥,怕冷的陈思弦早晚总是披着毛衣外套。
众所周知,天气干燥的时候,毛衣纤维最容易累积静电。
于是不出意外地,意外发生了。
陈思弦伸出手刚要握上去的时候,‘啪’地就被静电电了一下。
陈思弦顿感尴尬,脸上隐隐发热。
但她想到那句‘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又试图强行挽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轻握了一下男人的手,然后迅速松开,生硬地转移着话题:“啊……你好,我是陈思弦,你是哪个部门的?
我看你有点眼生啊。”
向星辰原本没有在意那点小插曲,但是她的尴尬表现得那么明显,只好体贴地装作没看见,“我是来面试的,有机会的话,大家以后会是同事。”
“啊!”
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在地上撒了些水,陈思弦的小细跟一时没踩稳,差点崴了脚,向星辰下意识扶了她一把。
感觉到对方压在自己手上柔软的触感,向星辰难得愣了愣,看向陈思弦因尴尬而涨红的脸,向星辰没忍住弯了嘴角。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笑给素来死爱面子的陈思弦带来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陈思弦重新站稳,尽力维持住自己摇摇欲坠的优雅,脸上熟练地挂起了假笑,“有机会大家一起共事,我还有工作,就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