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素衣回到长安这天,庶妹蔺锦衣当街拦下她的马车,在看到她车上其中一婢女时,脱口“咦”了声。
见她盯着那婢女打量,素衣便知,她这“好妹子”也重生了。
那婢女前世是皇三子豫王的护卫,心智虽不同于常人,然拳脚功夫十分了得,对豫王更是忠心耿耿。
豫王因其生母身份低贱,幼时在宫中受尽欺凌,哪怕弱冠后娶了良妃的妹子,鲁国公府的嫡次女为王妃,也依然不被国公府的世子看起,时常受其刁难羞辱!
上一世,元宵花灯上,豫王妃不知何故同豫王闹将起来,世子竟勒令豫王跪下给豫王妃认错,被素衣车上这婢女用马鞭抽得满地打滚,哀嚎不己。
那时节,素衣和锦衣手牵手在夫子庙楼阁上亲眼目睹了那一幕,锦衣当时气得大骂:贱婢,丑八怪!
素衣只当她是为自己抱不平,因那会她们的父亲永平伯己退了她原定的婚事,两月后她便带着母亲留给她的丰厚嫁妆入了国公府。
她嫁进国公府的第三年,锦衣在她小产后也被世子迎进府做了贵妾。
锦衣进府当晚,顶着漫天雪花捂着一碗参汤来瞧她,娇俏的小脸裹在海棠红的披风里,鼻尖微红。
看到她形如枯槁躺在榻上,她哭着跪倒,以参汤代妾室茶敬她。
她含泪饮下。
她的泪不是为自己而流,是痛心锦衣步她后尘落入世子魔掌。
然而,锦衣在她饮下参汤后,一双泪眼却晕染开笑意,随即世子也阴恻恻地提着一滴血的包裹走了来。
他身着黑色绒毛领大氅,齐眉勒着黑金锦缎二龙抢珠抹额,眼尾微翘,满目燃烧着极尽邪魅的诡笑。
素衣还没恍过神,锦衣己小鸟依人般扑进他怀里,扬起巴掌大的小脸笑意盈盈望向她。
世子搂着她,抖落手中包裹,一颗带血的人头骨碌碌朝着榻前滚来。
只一眼,素衣便认出是最疼爱她的外祖母!
大叫一声,她自榻上滚落的瞬间,腹内袭来一阵绞痛,伴着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她一口鲜血喷出,登时昏厥过去。
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痛彻心扉!
素衣合上了双目,她怕自己一时冲动掐死锦衣,坏了复仇大计,暗咬破舌尖,淡淡血腥味自嘴里弥漫开来才逼退如潮般汹涌而至的愤怒!
马车里响起锦衣的“咯咯”娇笑声,“姐姐被撵出府十年,你我姐妹多年未见,怎的姐姐今朝回来却连看妹妹一眼都不愿意吗?”
锦衣挑衅地看向她道。
“一路舟车劳顿,姑娘又略受了点风寒,怠懒说话。”
开口的是素衣外祖母府上的丫鬟初雪,素衣外祖家是江陵八大富商之首,母亲是江陵祈府的嫡长女,父亲则是长安永平伯府的嫡长子。
永平伯府虽是世袭罔替的簪缨世家,然素衣的爹爹却是个只知附庸风雅空有爵位,无有一官半职的闲散伯爷。
她母亲因产后血崩撒手人寰,父亲又在她五岁那年听信术士之言,认定她是灾星,自己仕途不顺皆因她之故。
几经思量后,便将她送往江陵边上的紫竹庵,命她带发修行,消除业障。
初雪自幼伴着素衣在庵中一块长大,主仆情份极为深厚,对锦衣的不请自入与张扬很是不喜。
“定是你们这些贱婢服侍不周。”
锦衣剜眼初雪和另一婢女,往素衣边上挪了挪,两手挽了她胳膊,用身子轻撞了撞她,“姐姐当真看妹妹一眼都不愿意吗?”
素衣敛去眸中怒色,侧目对上锦衣视线,“为何出口伤人?
你娘便是这般教导你的?”
锦衣目不转睛盯着素衣,似欲从她一双美如琉璃挂珠的双眸看进她心里去。
“你首愣愣地盯着***什么?”
素衣面上带出一丝愠色,顺势抽出被她挽着的胳膊,冷声道:“我还年长你一岁,尚不记得你幼时模样,难为你反记得我。”
“姐姐想知道我为何能记得你吗?
那姐姐先告诉我,为何会自祈府带这么一个丑婢女回来,她有什么本事?”
她下颌朝另一婢女点了下。
那婢女名唤应月,右脸有大块褚红色胎印,打右侧看活脱一女罗刹,她早己习惯旁人盯着她打量道她丑,闻言仅瞪眼锦衣,又扭头掀起车厢帘朝繁华热闹的街上看去。
“你真是少教。”
素衣拢拢披风,垂眸双手交叠于小腹前,不觉想起她腹中夭折的孩儿。
上一世,她晕厥后,锦衣用金簪划破她脸,在她清醒后,娇笑告知,参汤有毒,她腹中所怀并非世子骨血,而世子早在娶她之前己许了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又附耳告知,素衣央她背地里为良妃母子做的一切,世子也都当成是她蔺锦衣的功劳。
且她外祖母满门也被她诓骗来长安,于半道被世子的人尽皆屠杀,无有一个活口留下!
彼时,室外大雪纷飞,素衣仅穿着单薄的中衣,瞪着血红的双眼,她的嘶吼怒喊被他们恣意的笑声湮灭。
她看着相隔咫尺死不瞑目的外祖母,双手死死抠着地板,生生折断十根指甲,痛到极致,她才知自己过去三年有多愚蠢,多可笑。
洞房花烛,世子不知去向,之后两年多都不曾踏入她房中,她以为他嫌她是商户女生的,她以为只要她做个合格的宗妇,用心打理好府上庶务,相助良妃之子问鼎九五至尊之位,他就能看到她的好。
为此,她卖了母亲留给她的陪嫁田。
银楼、布庄、胭脂铺与米铺的收益,她背着他统统拿去打点内侍监,拉拢朝臣府上命妇,又以皇商说服外祖母倾祈府之力相助。
银子如流水般源源不断自她手中流出,在她的运筹帷幄之下,终换来良妃之子登上太子之位,而她等来的却是世子一记窝心脚,以及对她的践踏与***。
那日,她拼尽全身之力爬起扑倒锦衣,顺势抢过金簪划破她喉管,两人倒在了血泊中,她发誓若有来生,定将锦衣和世子千刀万剐!
再次睁开眼,她回到了辞别外祖母返回长安的途中,并于半道买下卖身葬兄的应月。
“你这人真是无礼得很,应月姐姐并非我们祈府的人,她兄长病逝,无有钱安葬。
是奴婢瞧着她兄妹可怜,求着我们姑娘替她安葬了兄长,她能有什么本事?
不过比寻常人多了几分蛮力罢了。”
“不必理她。”
素衣在初雪话落后,嫌恶地瞥了锦衣一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