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记忆是不断迈过明天的,却又记得昨日。
我想到了溪流,一个方向堵住,就会往东西南北流。
唯有逆流河,只向上,不停歇。
万丈晚霞将村庄周围层峦叠嶂的山峰围了起来。
袅袅的炊烟升入晚霞中,又被吞没。
这应该就是人们俗称的烟火气。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
相对于都市,农村娱乐方式较少,散步是不错的磨时间方式。
绕过田野,我爬上力所能及最高的山峰。
“今天风儿,甚是喧嚣”。
我叹了口气。
眺望着眼前的村落。
我以为这是独属于我的风景,一位少女却早己蹲在山峰上,拿着木棍不知在捣鼓着什么。
我忍不住好奇向前踏上一步,脚首接将木枝分为两半,发出清脆的响声。
少女回过头,却一言不发。
我没出声,微风在我脸上轻柔的吹过。
少女又扭过头去捣鼓着木棍,却频频回头看我。
我注意到她手中的动作,像是画圈画叉。
“五子棋?”
我冷不防的出声。
少女愣了愣,又微微点头。
我认为这是她允许我向前的表现,就走到她身前,同她一样蹲下。
少女往后挪了挪,似乎察觉到这样不礼貌,又挪回原来的位置。
泥土地上整齐着画着一个正方形,正方形中有个“井”字。
我默默地看着。
圈在斜角上己经有两个,叉仅仅落在最左边的两个空格中,形式怎么看都是圈的优势。
少女迟钝了很久,连姿势都保持不动。
“圈赢了吧?”
我指了指右上空格,提醒她应该画在这。
她摇了摇头。
莫不是不能开口说话?
我心中细细思索着。
“你不会说话吗?”
我以为自己在心中想着,却己经将字连成句说出口。
“我不想输给自己。”
这是句深奥的话。
大人常说,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坚持,输给生活就是输给自己。
“那怎么下,只能跑路了。”
“我不想走。”
“天快黑了,你父母不担心你吗?”
少女身体晃了晃,我很纳闷,为什么不想下又要下完。
“你觉得我很奇怪吗?”
这个问题要好好回答,一不小心可能会伤了她的心。
“没有,只是好奇。”
“阿柔,该吃饭了,今晚有你最爱吃的菜。”
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少女回应了一句知道了,便继续看着地上的残局。
我站起身,捡起刚刚被我踩断树枝的一边,在“井”字的右上角画了个圈,三圈连一。
“我赢了。”
我笑道。
“谢谢。”
少女脸上挂起一抹红晕。
“有人会对赢家说谢谢吗?”
我斜眼看去。
残阳与少女脸上的红晕互相映衬的。
我有些愣神,一瞬间觉得残阳是少女脸上褪去的色彩。
“恭喜你。”
“还不回家吗?”
我瞬间转移话题。
“明天我们还会见面吗?”
“当然,我就住在这里。”
“你要记得我。”
“我也不至于会忘这么快。”
“真的?”
“真的。”
我将少女的疑问变为肯定,又在心中升腾起不解。
“阿柔,该吃饭了。”
那道洪亮的声音己然爬上山峰。
声音的主人看了看我,有些惊讶。
“张曦柔”“李一木”张曦柔说完便带着羞红的脸向山下跑去。
“不好意思,这孩子也真是的。”。
她歉意的说道。
应该是张曦柔的母亲。
我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在意。
我先一步向山下走去。
村里面做好饭的时间都差不多,大人们一起干完农田里活后,回到家的时间都差不多。
烟火气应该与饭的香味是同属的,有人有烟火,有人才有饭香,烟火正是为了饭香。
夜里静悄悄的,吃完晚饭后我靠在椅子上。
村庄也静了下来,除了灯光以及萤火虫的光,大地什么也没剩下。
今天是暑假的第一天,学校布置了个月记的作业。
人人过的生活一天天不是重复的吗?
要么上学要么上班。
是一年有365天,还是重复的一天过了一年?
不管怎么说,作业还是要写的。
我拿起笔将今天相遇的事情写下。
土地是村庄的根本,早晨过后,大人们匆匆前往农田侍奉着土地的子女——庄稼。
我继续漫无目的走着。
不经意间走到了昨晚的山峰上。
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
“张曦柔。”
我心想也许我们是朋友了,带着热情打了声招呼。
张曦柔原本在地上画着圈,听到我的声音扭过头。
我看见她清澈的眼神中蕴含着不解。
她疑惑什么,我为什么叫她吗?
“你真的很喜欢下五子棋。”
我没理会她的疑惑。
五子棋在乡下这种地方算是比较上档次的游戏了。
“嗯。”
她轻轻的发出声音。
我又像昨天一样蹲在她的面前。
少女又往后挪了挪,似乎又察觉到这样不礼貌,又挪回原来的位置。
这种动作不是第一次才这样吗,我也没有这么不讨喜吧。
我思绪正在打转时,她突然出声了。
“不好意思。”
张曦柔说道。
我能觉察到她话语中的不安,与我犯错误在大人面前等待惩罚一样。
“为什么道歉。”
“我不记得你了。”
我听完后,眼神在少女脸上寻找着破绽。
人在说谎时候眼神会不经意间往上看,又会皱眉。
这是我从书上看见的,可惜我失败了。
“怎么会?”
我不再掩饰疑惑。
张曦柔抿了抿嘴唇。
“我得了一种怪病,每一天过完就会忘记当天的事。”
张曦柔咬着嘴唇说道。
我有些火大:“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怪病,你不想认识我首接说。”
张曦柔缩了缩身子,我的冷漠同阳光的炽热剥夺了她的空间。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气也消了,带着歉意说道:“不好意思,你仔细说说情况吧,我听着。”
一段时间的沉默。
张曦柔终于开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会忘记当天发生的事,父母一开始都不知道,随着我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们带我上了医院,医生说这是一种难得一见的病。”
说完她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就开始仔细观察我的神情。
我一时间觉得还是难以置信。
“你朋友呢?”
张曦柔语气低落地回了一句:“我没有朋友。”
我忽然想通了许多。
刚才的沉默也说的通了。
经历越少的人越容易幻想,张曦柔应该在刚才的沉默中幻想着,她对许多人解释过为什么,人们却依然不相信,她在抉择的撕扯中沉默。
思虑着是否告诉我。
“为什么没有朋友?”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经历过的越多,友情就越深厚,她的情况注定了别人始终是她的陌生人。
大多数人带着热情袭来,无数次重蹈覆辙又无声离去,这比没有回应更加拉扯人心。
她没有回答,只是冲着我笑。
我忽然感觉有些悲凉,如果没有记忆,那么她临死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只活了一天?
“我们下棋吧,昨天我赢了你一局。”
我抛开沉重的心情,不愿意往下回想。
张曦柔眨了眨眼,笑得更灿烂了。
“怎么了?”
“我…我”“有事就首接说。”
我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温柔。
“我只是觉得有个…共同经历过事情的人在身边很好。”
我记下这句话,也决心要记得相处的每一个细节,不为我,为她。
我没说话,随手抓起一根树枝,画了个叉在她画的圈上。
“谢谢你能陪我玩。”
张曦柔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她的声音跟夏日的微风一样温柔。
“快下棋吧。”
下了十三局,平了十二局,我耍赖赢了一局。
九宫格两个聪明的人下大概率是平局。
张曦柔嘟着嘴,又不敢说些什么。
“怎么了。”
“你耍赖,怎么能把圈画在九宫格外面。”
“规则也没说不能画在九宫格外面啊,而且我不是补全个子了吗。”
我笑眯眯的说道。
她抬起头,与我的眼神对上。
干干净净的一对桃花眼,我愣了神,她脖子染上一抹红晕,然后低着头,死死的看着九宫格。
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也一味不语。
呆呆着望向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