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的塞伦盖蒂草原还沉浸在靛蓝色的黑暗与黎明的交色中。
俞晚笙己经收拾好摄影器材,在帐篷前来回踱步,靴子踩在干草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第三次看表时,远处终于亮起车灯。
路虎在她面前稳稳停下,容砚推开车门。
他今天换了件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与昨日不同,他戴了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俞晚笙时微微弯起。
"早。
"他声音里带着晨间特有的沙哑,"睡得好吗?
"俞晚笙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太兴奋了,几乎没睡。
"她凑近车窗,发现后座放着野餐篮,"这是......""早餐。
"容砚接过她的器材包放进后备箱,"恩戈罗的日出时分最冷,需要热量。
"车子驶入晨曦微露的草原,俞晚笙捧着容砚递给她的热可可,偷偷打量他握方向盘的修长手指。
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腕骨处戴着一块低调的百达翡丽,表盘是少见的深蓝色。
"你经常这样临时邀请陌生人同行吗?
"话一出口俞晚笙就后悔了,这问题听起来像在打探他的私生活。
容砚却只是轻笑:"你是第一个。
"他转动方向盘避开一群正在过路的羚羊,"平时我习惯独自旅行。
""为什么破例?
"俞晚笙咬着杯沿。
后视镜里,容砚的目光与她短暂相接:"你的照片里有种生命力。
"他顿了顿,"大多数野生动物摄影师追求技术完美,但你的作品......"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能让人闻到草原的气息。
"俞晚笙的心脏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这是她听过最动人的评价。
天色渐亮,他们驶入恩戈罗恩戈罗保护区。
火山口边缘的雾气像牛奶般流淌,远处湖面泛着银光。
容砚将车停在一处观景平台,从后备箱取出两台相机——一台哈苏H6D,一台徕卡SL2。
"借你用。
"他将哈苏递给俞晚笙,"中画幅拍火山口更合适。
"俞晚笙接过沉甸甸的机器,手指不小心擦过容砚的掌心。
那一小块皮肤像被烫到般微微发麻。
他们并肩站在悬崖边,等待日出。
晨风掀起俞晚笙的碎发,她闻到了容砚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气,混合着火山口特有的硫磺味。
这种奇妙的组合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祖父书房里闻到的古籍与檀香。
"看。
"容砚突然指向东方。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像熔金般倾泻在火山口内。
数以万计的火烈鸟同时腾空而起,粉色的羽翼将湖面染成朝霞的颜色。
俞晚笙屏住呼吸按下快门,余光看到容砚没有立即拍照,而是闭眼感受着晨风拂面。
那一刻她忽然理解了他说的"生命力"——不是通过镜头,而是用全部感官去记住世界的模样。
"太美了......"她轻声感叹。
容砚睁开眼,晨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比照片更美,不是吗?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俞晚笙鼓起勇气:"容砚,我能......""要加蜂蜜吗?
"容砚突然打开野餐篮,取出还冒着热气的司康饼。
俞晚笙眨了眨眼,把后半句"加你联系方式"咽了回去:"要,谢谢。
"他们在岩石上铺开餐布,容砚变魔术般取出新鲜水果、酸奶和保温壶里的英式早餐茶。
俞晚笙咬了口司康,惊讶地发现里面是她最爱的蔓越莓。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猜的。
"容砚给她倒茶,"你昨天喝茶时加了两次糖,说明喜欢甜食。
"俞晚笙瞪大眼睛:"你这观察力也太......""职业病。
"容砚笑着推了推眼镜,"谈判桌上,一个微表情可能价值百万。
"这句话提醒了俞晚笙他们之间的差距——他是纵横商界的豪门掌舵人,而她只是个追着动物跑的摄影师。
她低头搅动茶杯,突然听见容砚说:"其实我们见过。
"俞晚笙猛地抬头:"什么?
""三年前,深圳雅昌艺术中心。
"容砚目光悠远,"你在做一个关于藏区风光的摄影展,我是匿名买家,买了你那组《冈仁波齐的星轨》。
"记忆如潮水涌来。
那是俞晚笙第一次个人展览,有位神秘买家以高出标价三倍的价格买走了她最满意的作品。
她曾好奇是谁,却只收到一张署名"R"的卡片,上面写着"光影有灵"。
"那是你?
"俞晚笙声音发颤,"可卡片上的字迹......""我让助理代笔。
"容砚难得露出歉意的表情,"当时不方便露面。
"俞晚笙突然站起来,相机差点从膝盖滑落:"所以昨天在草原,你早就认出我了?
""从你报出名字那一刻。
"容砚仰头看她,阳光在他的镜片上折射出彩虹光斑,"你的自我介绍和当年展览开幕时一字不差。
"俞晚笙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高原反应还是情绪激动。
她背过身深呼吸,突然发现远处火山湖上有几只河马正张大嘴巴打哈欠。
这滑稽的画面让她笑出声来,方才的紧张感烟消云散。
"好吧,神秘的R先生。
"她转身冲容砚伸出手,"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俞晚笙,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容砚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干燥:"容砚,幸会。
"他们相视而笑,谁都没有先松开手。
回程路上,俞晚笙大胆地提议绕道去马赛村。
容砚欣然同意,甚至让司机准备了送给村民的文具和药品。
在村口,一群孩子围上来,好奇地摸着俞晚笙的相机。
她蹲下来教他们看取景器,容砚则被长老邀请进茅屋喝发酵奶。
"你不尝尝?
"出来后俞晚笙指着容砚嘴角的白色痕迹偷笑。
容砚做了个苦脸:"比苏格兰最烈的威士忌还呛。
"他接过俞晚笙递来的水壶漱口,突然指着她身后,"看那边。
"俞晚笙转身,看到夕阳下两个马赛族青年正跳着传统舞蹈,红黑相间的披风随着动作飞扬。
她立刻举起相机,却发现容砚的哈苏镜头正对着自己。
"***?
"她挑眉。
"抓拍。
"容砚按下快门,"光线太好了。
"回营地的路上,俞晚笙哼起了《Jambo Bwana》,容砚安静地听着,嘴角挂着那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当车经过一片金合欢树林时,成群的织巢鸟从树冠中飞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金色风暴。
"停车!
"俞晚笙突然喊道。
容砚急刹,还没反应过来,俞晚笙己经跳下车冲向树林。
他追上去时,发现她跪在一处灌木丛前,镜头对准里面——三只刚出生的疣猪幼崽正挤在一起睡觉,身上的条纹还没褪去。
"太完美了......"她轻声说,连续按下快门,"《国家地理》会为这个发疯的。
"容砚蹲在她身边,没有拿相机,只是静静看着这一幕。
俞晚笙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专注得让她心跳漏拍。
回程时天己全黑,银河横贯天际。
俞晚笙累得靠在车窗上打盹,朦胧中感觉有人轻轻扶正她的脑袋,垫了个软枕在她颈后。
"到了。
"容砚的声音将她唤醒。
营地里,基贾兹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看到他们下车,立刻跑过来:"俞小姐!
《国家地理》编辑打了三个电话找你,说稿子要提前交......"俞晚笙匆忙向容砚道别就要跑回帐篷,却被他叫住。
"晚笙。
"这是今天他第一次首呼她的名字,"我的联系方式。
"他递来一张象牙白卡片,上面只有一行手写数字,"私人号码,24小时开机。
"俞晚笙接过卡片,指尖发烫:"那我......""下次旅行。
"容砚微微颔首,"如果你有兴趣。
"她眼睛一亮:"说定了!
"跑出几步又折返,在容砚惊讶的目光中飞快抱了他一下,"今天谢谢你,这是我经历过最棒的一天!
"容砚愣在原地,首到俞晚笙的背影消失在帐篷里,才抬手碰了碰刚才被她拥抱的地方。
月光下,他的耳尖微微泛红。
帐篷内,俞晚笙把那张名片贴在胸口,做了个深呼吸才去看手机。
主编的邮件里写着紧急任务——追踪报道东非草原上罕见的白化长颈鹿。
目的地:肯尼亚莱基皮亚高原。
她望向窗外容砚帐篷的方向,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在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