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妹,怎么近来如此憔悴?”
鲜衣环佩的少女,眉尖微蹙,揽过身前轻飘飘的人儿。
幽寒的空气进入肺腑,乔三难忍的轻咳了两声,声音有些哑,“姐姐……哎。”
她难忍的扭开视线,看着迎来送往的人们,不再说什么。
那少女眼中含了泪意,只觉嗓子也像是粗沙滑过一样,带着痒,生生的想要替乔三咳过几回,让她能从这种折磨中脱身。
但她也只是带着乔三纤弱的胳膊,两人一起跨过了方家的大门。
临江路上,方家的赏花宴来了个新鲜人物,各家小姐妇人远远的打量着那抹茜色身影。
“久不见乔三出门,都快忘了咱们临江城中还有这么一个小病秧子。”
那厢有个太太,抚着头上的珠花,掩唇细声跟身边的妇人说。
那妇人瞥了眼乔三,目光鄙夷,扬唇带笑,“怎地今天就要来这赏花宴,怕不是王家西姐儿的丑事压不住了,只恐声名受到连累,早早的趁这春色找人家吧。”
妇人身旁的女子掐着手帕,一双黝黑的瞳孔亮的摄人,“娘,那王家西姐儿真的被人沉进荷花塘了嘛?”
“你打听这些事情做什么,平白的污了耳朵,你只需要记得,此后,这临江城中,再也没有王家西姐儿这个人了。
只消几天,我让杨嬷嬷探探褚家口风,只将你与褚家哥儿的婚事定下。”
“是,娘。”
女子得了承诺,手中帕儿也似轻风微扬,带走了那点不由分说的热汗。
乔三跟着许家姐姐落座在花园的轿亭,那儿空旷,临池观花,也算全了这次出行。
许婷童撑手看她,不见半分被人闲话的窘然,只是由着手里的鱼食逗弄着那群胖的没边的锦鲤。
“乔三,你看看那鱼,明明贪心不足,只怕落得不克消化的下场。
你也是,一旁作怪,不曾把手阻拦。”
乔三张开白生生的手指,上面没有沾到一点褐色圆粒,“你看,鱼食盒子我一首没有打开,只是在池边扬手,它们就如此迫不及待的跟来,不是向往己久,又是什么?”
“只顾心中向往,不顾身后清名,这样的钩子,着实需要早早清除。”
“可这钩子,是那吴家夫人亲手放在我王姐姐跟前呢?”
许婷童一惊,“怎么会?”
乔三垂眸,一片悠然,“世间许多事都是时移世易,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只可怜王家姐姐花一样的年纪,竟只是葬身鱼腹。”
许婷童抹着眼泪,心中涩然,“我听说吴家与城外跑镖的人家说定,下月,又是一场欢欢喜喜的定亲礼。”
“可怜,又是一场轮回。”
“褚哥哥大才,夫子今日听了哥哥一辩,长笑而去。”
有人接话,“那是,听了褚哥哥一辩,我等也算历经人间一件幸事。”
这声音伴着一群人的脚步声,惊走了亭下的游鱼,乔三寻声看去,那群人也遥望着这方天地,就要往亭中来。
“褚耀过来做什么,还带着那帮子弟?”
许婷童眼角还带着红,不解的问。
乔三看着拦着亭边的侍女,对身旁的羽儿说:“你去跟褚公子说,我身体不适,这边轿亭,不便相迎。”
眼见羽儿快步过去,才低声对许婷童说:“我也不知,或许只想找个歇脚的地方。”
“这园中厢房何止三两,你又何必拿这话唬我。”
看着小妹皱巴巴的眉角,又轻声一乐,“罢了,你总比王家姐姐心思多些。”
羽儿却也拦不住褚耀,他一人踩着慢悠悠的步子,径首就到这亭中来,只余下那群子弟昂首远望。
“许久不见三妹妹了,今日难得一见,你却要丫头撵我。”
他声音含笑,只向许婷童一个拘礼。
许婷童也起身福了一礼,目光在两人之间一转,乐得自由一般拿了鱼食,自顾的转到亭子侧角。
“柚儿贺褚哥哥今日又得了满堂彩头。”
乔三倒了茶水,举杯敬他。
“都是陈二他们胡闹,你也跟着编排起我来了。”
褚耀漫声答过,安然接过茶水,抿嘴一品。
“哪里的话,柚儿自小听父亲赞哥哥大才,自然知道哥哥。”
“姨父可安好,近来诸事繁杂,不曾到家中探望。”
“都好。
只是母亲许久不愿出了佛堂。”
“郁结在心,你要常常开解。”
褚耀放下茶杯,也是一叹,“我见王家姐姐如同昨日,现在却相隔阴阳,都觉得世事无常,你也不要思虑太多。”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绣线精致,带了点轻微的花香,“这是我在临江寺中求来的香囊,聊赠与你,只盼你长夜得眠,身体康健。”
乔三抬眸看他,心中呻然,临江寺啊。
接过那带了花香与佛香的香囊,扬唇一笑,“多谢褚哥哥。”
褚耀伸手带过她脸颊一侧的碎发,克制着不让自己像孩童时一般轻抚她的头顶,收回一侧的手指微微有些痒,暼了眼亭子远处的人群,有些不舍的说:“那我先带他们过去。”
乔三本要起身,被他一掌压下,“你坐着就好。”
“依我看,这赵家小姐一片冰心无处遥寄,只怕心中正恨着你呢。”
许婷童坐回软凳的时候,下巴轻微一挑,取笑着说。
乔三看着褚耀黑衣红绸,头上发带随风扬起,一片风流;赵香林红脸红衣,仰脸温柔,带着满腔情意。
“佳人才子,自在风流。”
“本来还指望着看你三分醋意,却只见你慢语轻声,我是越来越不懂你了。”
乔三没接话,拨弄着手中的香囊,眼中只余下一个青衣佛僧,临江远眺的身影。
喉间一痒,不受控制的咳了起来。
羽儿忙从随身带着的药瓶中取出一丸丹药,倒了温水助她顺服,这才止了那要命的咳嗽。
午间丫头来请,随之挑了个安静的角落,众人的视线若有似无的不断打量,而后也都被厅上热闹吸引了目光。
原是方家二儿媳逮着那二公子从舒苑回来,两两正在角门闹将开来。
“我不走,他有脸做,我怎么没脸说,你们别拉我。”
方家的二儿媳李梦儿瘫坐地上,呼天喊地。
乔三瞧得有趣,与许婷童相视一笑。
话说这方家与李家结了姻亲,本是件两厢叫好的喜事。
李家小姐李梦儿形容粗鄙,方家二儿流连花丛,均是城中有名的媒人为难户。
那城郊冰人不知问怎的,灵光一闪,与两家相互合计,在一年前热热闹闹的办了场大婚。
方二少进了新房,掀了盖头,当夜躲进了方家大少的书房,而后更是夜宿舒苑的艳娘处,声称除非李家小姐重回李家,否则再不回方家。
那李梦儿新婚夜对方家二郎一见钟情,再不相忘,此后两人便成了这临江城中的一对冤家。
“还不快扶少爷少奶奶回去。”
主座上,方夫人冷声吩咐丫头。
那李梦儿躲过丫头,哭声惊号,“人人都说你不堪良配,我却认准了你,一片痴心,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方二少醉醺醺的抬头,没管这周遭的人群,懒懒的说:“你这般丑样,连我的丫鬟婢子不如,怎么配得上我。”
语不惊人死不休,堂上一片沉寂。
那李梦儿挣扎着起身,叫嚷着,“丫鬟婢子怎会像我痴心错付?
丫鬟婢子会像我这般带着半副家财嫁入你方家?
方郎,我是真的爱你呀。”
说完这话,她像是再提不起一点力气,由着丫头扶着错开门去。
方二少红着脸,看着不远处的赵香林,她鄙夷的目光如有实质,一下戳穿了男人厚得出奇的高墙,人也软着被带了下去。
赵香林皱着眉头,不知想到什么,面上带了凄色,看了眼一侧的母亲,又随之变得冷淡,毅然的看向乔三。
乔三此时正歪头看着许婷童,许婷童乐悠悠的从碟中取了茄鲞,正逗弄着要喂到乔三嘴中,两人一片悠然自得,没管厅中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