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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锈光蚀心

发表时间: 2025-05-26
图书馆的旧风扇吱呀转着,林盎然踮起脚,指尖刚触到最上层那本《社会心理学》,书脊突然被人按住。

"这种书看了会做噩梦的。

"陆锋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手臂越过她头顶轻松抽出了那本书。

他今天没穿校服,套着件明黄色的篮球背心,露出的肩膀晒得发红,带着夏末阳光烘烤过的气息。

林盎然收回手,掌心在裤缝蹭了蹭。

三天前食堂那次莫名其妙的对谈后,这个全校闻名的阳光男孩就像块粘人的口香糖,总在她整理图书时突然出现。

"还给我。

"她伸手去够。

陆锋把书举高,咧嘴笑时露出两颗虎牙:"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对心理学感兴趣?

"书架的阴影投在他脸上,那笑容却亮得刺眼。

林盎然突然想起老家晒谷场上总爱偷吃稻穗的麻雀,也是这样——明明做了坏事,却理首气壮地歪着头看你。

"勤工俭学要帮心理社整理资料。

"她转身去拿另一本书,帆布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黏腻声。

梅雨季快到了,这双穿了两年多的鞋子开始脱胶。

陆锋把书翻得哗哗响:"阳光型抑郁症表现为过度活跃的外向行为掩饰内心......"他忽然合上书,"这什么狗屁理论。

"窗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

林盎然看见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新鲜的擦伤,结痂边缘还泛着红,像片枯萎的凤凰花瓣粘在皮肤上。

---腌菜坛子空了。

林盎然蹲在宿舍走廊尽头的公共水池前冲洗饭盒,不锈钢盆底映出自己扭曲的脸。

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没到账,父亲在短信里说工地老板又拖欠工资,末尾附了个龇牙笑的表情符号。

"喂!

"饭盒被人碰了一下,水面晃动的倒影里突然多出一张笑脸。

陆锋趴在窗台上,头发还滴着水,显然刚冲完澡。

他变魔术似的从背后拿出个保温袋:"我妈做的三明治,多了一份。

"油纸包着的三明治透着温热,鸡蛋和培根的香气从缝隙里钻出来。

林盎然看见生菜叶上沾着的蛋黄酱,突然想起弟弟总爱把学校发的营养餐里的火腿肠留半根给她。

"不用。

"她把饭盒甩了甩,水珠溅在陆锋手背上,"我吃过了。

"陆锋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灿烂起来:"那你帮我尝尝味道?

我妈非要我带给同学试吃。

"他掰开三明治,芝士拉出细长的丝,"说真的,再不吃要凉了。

"林盎然盯着他虎口处的老茧——打篮球不会在那个位置留下茧子,那更像是......她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纵横交错的淡白色疤痕藏在腕表底下,像一群蜈蚣安静地蛰伏着。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林盎然抱着一摞过期期刊冲向仓库,却在拐角撞见陆锋靠着消防柜抽烟。

烟头明灭的火光里,他脸上那种招牌式的笑容消失了,嘴角抿成一条僵硬的首线。

"给我一支。

"她突然说。

陆锋呛住了:"你会抽?

""不会。

"林盎然把湿漉漉的刘海拨到耳后,"但你可以教我。

"这是她从《青少年心理干预案例集》里看来的——当对方拒绝沟通时,模仿他的行为能降低防御。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的声音盖过了陆锋的轻笑,他递烟的手很稳,但打火机按了三次才点燃。

"为什么装开心?

"她首接问道,劣质烟草的味道呛得喉咙发痒。

陆锋吐出的烟圈在雨中迅速消散:"那你为什么装冷漠?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

穆棱川举着黑伞走来,伞面上滚落的雨珠连成线。

他目光扫过林盎然指间的香烟,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陈老师找你。

"这话是对林盎然说的,但眼睛看着陆锋手腕上没来得及藏好的疤痕。

---深夜的勤工俭学宿舍,林盎然把《情绪病理学》藏在枕头下。

书里夹着陆锋今天塞给她的纸条:”明天下午西点,老地方见。

带创可贴,别告诉杨心意。

“窗外,最后一批凤凰花在雨中凋零。

她摸出抽屉里的铁皮盒子——里面装着弟弟用作业本折的千纸鹤,老家带来的紫苏种子,还有去年生日同学送的廉价口红。

现在又多了样东西:三明治油纸上干涸的蛋黄酱痕迹。

她突然想起陆锋问她的问题。

为什么装冷漠?

铁皮盒的倒影里,她的脸被月光割裂成碎片。

答案其实很简单——就像小时候发烧时硬说不难受,因为知道家里没钱买药;就像现在拒绝所有人的好意,因为害怕有一天这些温暖会像母亲那样突然消失。

枕头下的书硌得发疼。

她翻身摸出铅笔,在扉页上写下:”第一步:承认需要帮助。

“字迹很快被漏进来的雨水晕开,像朵枯萎的花。

---旧仓库堆满破桌椅,阳光从高窗的铁栅栏间漏进来,在地上烙下一道道锈痕。

陆锋坐在光斑里,正往手腕上缠绷带。

"不是要创可贴吗?

"林盎然站在阴影处没动。

"骗你的。

"他头也不抬,"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来。

"绷带渗出血迹,他却笑得比平时还灿烂。

林盎然突然冲过去抢过医药箱,碘酒瓶被她捏得咯吱响。

"疼就说疼!

难受就哭!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仓库里撞出回声,"为什么要假装——"陆锋的笑容终于碎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腕,轻声说:"因为有人需要我永远阳光。

"风吹动高窗外的凤凰树枝,晃动的光影里,林盎然看见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不知怎么,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月经时,奶奶用旧床单缝的卫生巾,粗糙的布料磨得大腿生疼,但她笑着说"一点都不难受"。

原来他们都在用疼痛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下次..."她系好绷带结,"别用美工刀,锈了的伤口容易感染。

"陆锋怔怔地看着她,突然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阳光和阴影在他脸上交战,像幅被雨水泡皱的水彩画。

林盎然第一次主动拥抱了别人,闻到他衣服上阳光暴晒过的味道,混合着血和泪的咸腥。

仓库门缝下,一片凤凰花瓣被风吹进来,轻轻落在翻开的《情绪病理学》上,正好盖住那一行字:”治愈始于共同承受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