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道的晨雾还未散尽,梨花村己炸开了锅。
村东头的盐碱地上,本该寸草不生的白花花盐碱滩,此刻竟铺满一层嫩绿。
那些破土而出的青稞苗在寒风中舒展叶片,叶脉间流转着细密的金纹,宛如大地缀满碎金。
晨露顺着叶尖滑落,在龟裂的盐碱土层上晕开一小片湿润,折射出七彩光晕。
“活见鬼了!”
李屠户攥着杀猪刀,刀刃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去年族长请了三个道士做法,都治不好的盐碱地,咋就让俩废物鼓捣出庄稼?”
他的话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人群的议论。
围观村民们交头接耳,有人偷偷掐了片青稞叶放在嘴里嚼,眉头瞬间拧成疙瘩 —— 这叶片竟带着蜂蜜般的清甜,咽下后喉头还萦绕着薄荷的凉意。
人群中,王寡妇捏着衣角往后缩了缩。
她记得昨夜子时,曾看见两道人影在盐碱地来回穿梭,其中一人手腕上的银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此刻她望着那些金纹流转的青苗,后颈突然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寒窑内,沈砚雪蜷缩在发霉的草堆里,剧烈的咳嗽震得竹墙簌簌落灰。
他伸手摸索枕边的药碗,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 碗里的药早在三个时辰前就见底了。
银铃在他腕间疯狂摇晃,每咳一声就发出刺耳的嗡鸣,仿佛要将他的魂魄都震散。
谢砚冰痴傻地蹲在一旁,用脏兮兮的手指蘸着口水,在地上胡乱画着螺旋状的图案。
他画得极慢,每一笔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唯有他眼底偶尔闪过的幽光,泄露着昨夜任务成功后的警惕。
“傻子!
还不去打水!”
谢砚冰的母亲一脚踹开窑门,竹篮 “哐当” 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她盯着儿子画的图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狠狠啐了一口,“整天画这些鬼画符,还不如去给你爹打洗脚水!”
日上三竿,日头将盐碱地晒得蒸腾起白茫茫的雾气。
族长陈万山拄着枣木拐杖,在众人簇拥下踏入盐碱地。
老人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青稞苗,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
突然,他弯腰拔起一株,根系上缠绕的菌丝泛着诡异的蓝光,在阳光下如同无数条扭动的小蛇。
“这是妖物!”
他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震得周围尘土飞扬,“当年薛举谋反前,陇右就长过这种怪草!”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几个壮汉抄起锄头,朝着青苗逼近。
“等等!”
沈砚雪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他脸色苍白如纸,却强行挺首脊背,“族长,您看这过滤池。”
他指了指地头新挖的池子,浑浊的泥水正通过竹管缓缓流入,经过多层铺满木炭与细沙的滤网,竟化作澄澈的甘泉,“这水用来浇地,不出三月,盐碱就能退净。”
陈万山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当年张道长设的镇邪阵都...” 话音未落,谢砚冰突然发出 “咯咯” 的傻笑,扑过去抱住族长的腿。
老人被撞得踉跄,手中的青稞苗掉在地上,根系的蓝光恰好照在他脚踝的旧伤上 —— 那是去年打猎时被狼抓伤的,此刻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陈万山猛地甩开谢砚冰,倒退两步,眼中满是惊恐:“把这妖孽赶走!
今晚就放火烧了这片地!”
子夜钟声响起的刹那,谢砚冰突然翻身坐起,琉璃眼迸发出冷冽的光。
他伸手虚点,系统界面上 “危机预警” 的红色图标正在疯狂闪烁:检测到村民敌意值突破 80%,建议启动安抚计划。
与此同时,沈砚雪的咳嗽戛然而止,他掀开薄毯,露出小臂上蔓延至肘部的黑色纹路 —— 那是过度使用系统力量的代价,此刻正像活物般顺着血管蠕动。
“用工业系统造风车。”
沈砚雪将青铜罗盘按在掌心,指腹摩挲着边缘的饕餮纹,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前世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既能淡化盐碱,又能让村民看到实际用处。”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与白日里病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谢砚冰却突然扯开衣领,玉锁胎记在月光下泛起微光,胎记边缘渗出细小的血珠:“来不及了,村民今晚就要烧地。
我们得...”“轰 ——”话音未落,窑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
两人对视一眼,谢砚冰蹑手蹑脚摸到门边,透过门缝望去 —— 三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正在往草垛泼桐油,刺鼻的气味混着夜露弥漫开来。
其中一人腰间的青铜令牌刻着 “天机” 而字,令牌表面的云纹竟在微微发亮,仿佛有电流在纹路间游走。
沈砚雪瞳孔骤缩,他分明在《天工开物》残卷中见过类似图腾,那是传说中守护上古机关术的神秘组织。
记忆突然翻涌,前世他在古籍修复时,曾见过一张残缺的帛书,上面画着相同的令牌,旁边批注着 “天机不可泄,泄则遭天谴”。
“启动防御程序。”
谢砚冰的指尖在系统界面飞速滑动,盐碱地边缘突然升起半人高的荆棘墙,藤蔓上结满拳头大的刺球。
刺球表面泛着油光,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抵抗,为首者甩出软鞭缠住荆棘,却被刺球炸开的紫色烟雾逼退。
那烟雾带着刺鼻的硫磺味,所到之处,地上的杂草瞬间枯萎。
沈砚雪趁机将罗盘抛向空中,念动系统兑换的古老咒语。
咒语晦涩难懂,却在他舌尖滚动时自动转化为某种力量。
三道光束交织成八卦阵,将黑衣人困在中央。
阵眼处,罗盘表面的星象图活了过来,北斗七星的光芒化作锁链,缠住黑衣人的手脚。
“你们究竟是谁?”
沈砚雪按住胸口翻涌的血气,银铃发出尖锐的鸣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为首的黑衣人扯下面巾,竟是邻村失踪半年的猎户张猛。
但此刻的张猛眼神空洞,嘴角挂着涎水,与白日里精明强干的模样判若两人。
“交出系统,饶你们不死。”
张猛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天机阁早就盯上你们的双生之力了。”
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发黑的牙齿,“知道为什么你们的系统只能昼夜交替吗?
因为...”千钧一发之际,谢砚冰突然抓起地上的陶罐,将系统兑换的 “幻惑花粉” 撒向空中。
紫色烟雾中,黑衣人仿佛看到无数恶鬼扑面而来。
这些恶鬼面目狰狞,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顶着腐烂的头颅,正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恐惧的景象。
张猛惨叫着抱头鼠窜,撞在荆棘墙上,被刺球扎得浑身是血。
但这短暂的胜利代价惨重。
沈砚雪咳着鲜血跪倒在地,黑色纹路己经爬上脖颈,蔓延至下巴。
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灼烧,每呼吸一次都像是吞进了滚烫的铁砂。
谢砚冰的琉璃眼泛起血丝,系统界面弹出警告:生命力损耗过度,宿主将面临记忆消退风险。
他踉跄着扶住沈砚雪,却发现对方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如同一块坠入冰窟的玉石。
“撑住...” 谢砚冰将额头抵住沈砚雪,玉锁与银铃发出共鸣般的震颤,“我们... 还没...”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恍惚间,他看到前世的实验室,沈砚雪穿着白大褂冲他笑,手里拿着一株双生禾的标本。
黎明破晓时,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村民们震惊地发现盐碱地上多了座巨大的风车。
八片桐木叶片在风中缓缓转动,将山涧的清水引入特制的过滤池,浑浊的泥水经过多层滤网,竟化作澄澈的甘泉。
风车底座刻着奇异的符文,随着叶片转动,符文发出微弱的金光。
谢砚冰傻笑着在风车下打滚,沾满泥土的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
而沈砚雪则虚弱地靠在树干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天机阁... 可能和系统本源有关。”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铃,发现铃身出现了细小的裂纹 —— 那是昨夜全力施为留下的痕迹。
远处山巅,一袭玄衣的老者负手而立,望着梨花村方向若有所思。
他腰间的玉牌与张猛的青铜令牌遥相呼应,牌面 “天机” 二字渗出猩红血珠。
在他脚下,一株双生禾破土而出,两片嫩叶缠绕生长,根部埋着半块刻有星图的玉玦。
晨风吹过,玉玦发出清越的鸣响,惊起一群寒鸦,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半边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