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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节:1935年11月20日 澧水寒波

发表时间: 2025-05-26
湘西北·澧水河畔五更天的澧水像条墨色的巨蟒,在峡谷里翻卷着寒气。

裴文洲的草鞋踩过结霜的卵石,裤腿早己被露水浸透,贴着小腿像敷了层冰壳。

他跟着老憨的炊事班行进,肩上的行军锅随着步伐晃荡,锅沿的铁皮磕在石头上,发出细碎的响。

"把锅绳再紧三扣。

"赵大柱不知何时从队伍前头折回来,手里的驳壳枪还滴着露水,"天亮前得拿下对岸的碉堡,炊事班负责架浮桥,明白?

"老憨弯腰调整麻绳,铜勺在腰间叮当作响:"放心,当年在洪湖撑船,老子能在浪里摆十八道拐。

"他扭头冲裴文洲眨眨眼,"小子,见过炸鱼没?

等会儿白狗子的炮弹落水里,比咱猎户的土铳还热闹。

"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想起父亲教他在山溪里布网的情景。

此刻江面上漂着零星的浮冰,远处的碉堡像嵌在山体里的黑窟窿,枪口的青烟正一缕缕飘向灰蓝色的天空。

队伍里传来压低的命令:"隐蔽!

"裴文洲跟着扑倒在芦苇丛中,鼻尖蹭到潮湿的泥土,混杂着铁锈味和硝烟味。

"轰!

"第一发炮弹在百米外炸响,惊起一群野鸭。

裴文洲看见赵班长猫着腰冲到江边,朝水里挥手。

几个水性好的战士己经脱了上衣,腰上缠着绳索,像一条条黝黑的鱼扎进刺骨的江水里。

老憨捅了捅他:"盯着点那些竹筏,等会儿得把锅灶架上去。

"天色渐明时,浮桥终于搭成。

九根粗竹用藤条捆扎,两端固定在两岸的大树上,竹排间晃悠着麻绳编成的扶手。

先头部队开始渡江,步枪在肩上颠出整齐的节奏。

裴文洲跟着老憨踏上竹筏,脚下的竹片发出吱呀声,江水从缝隙里涌上来,浸透了草鞋。

突然,对岸碉堡喷出火舌。

子弹擦着裴文洲的耳际飞过,在竹筏边溅起水花。

他本能地蹲下,却看见前方一个小战士突然踉跄,胸前的手榴弹袋被打穿,几颗手榴弹骨碌碌滚向竹筏边缘。

"危险!

"裴文洲扑过去,伸手去抓滚动的手榴弹。

就在这时,竹筏猛地颠簸,一颗迫击炮弹在下游炸出巨大的水柱,浪头掀起竹排,少年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冰冷的江水中。

江水瞬间灌进衣领,裴文洲在漩涡里挣扎,草鞋被急流冲走,双手乱抓间触到一团柔软的布料。

抬头一看,竟是那个女卫生员林秋荷,她背着的药箱被水浸透,正在往下沉。

"抓住我!

"裴文洲呛了口水,左手勾住她的胳膊,右手去够岸边的芦苇。

林秋荷剧烈咳嗽着,发丝糊在脸上,露出颈间晃动的铜锁——那锁坠呈葫芦状,边缘刻着缠枝花纹,在晨光中泛着古旧的光泽。

"文洲!

抓住绳子!

"赵大柱的吼声从岸上传来。

裴文洲转头,看见班长正趴在岸边,手中甩出一根粗麻绳。

他拼尽全力踢水,指尖终于勾住绳头,被岸上的战士们拖了上去。

林秋荷软塌塌地伏在他肩头,药箱里的镊子、纱布散了一地,还有个红布包裹的小本子,封面隐约可见"列宁"字样。

"没事吧?

"老憨递来一块干饼,裴文洲这才发现自己浑身发抖,牙齿撞得咯咯响。

林秋荷坐在旁边,正在整理湿透的绷带,铜锁从衣领里滑出来,晃到裴文洲眼前。

他想问点什么,却见她迅速用手按住锁坠,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看什么?

"赵大柱甩来件破军大衣,"穿上!

别冻坏了,还要扛锅呢。

"裴文洲这才注意到班长袖口渗着血,显然是刚才拖他时蹭破的。

他想开口道歉,却被老憨推进芦苇丛:"换件干衣裳,灶王爷不喜欢湿哒哒的伙夫。

"芦苇深处,裴文洲抖开大衣,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片。

借着微光看去,是张手绘的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澧水防线",还有几处用歪扭的字迹写着"赵大柱班"、"炊事班"。

他想起昨夜班长递来的山药蛋,突然明白这地图为何磨得边角发毛。

"***!

"号声刺破晨雾。

裴文洲跑回岸边时,浮桥己经被加固,炊事班的铁锅架在竹排中央,老憨正往灶膛里塞干柴。

林秋荷背着药箱从他身边经过,发梢还滴着水,却冲他轻轻点头,铜锁不见了踪影。

"跟紧了!

"赵大柱拍拍他的肩膀,突然指着对岸半山腰,"看见那棵歪脖子树没?

等会儿炮火覆盖时,躲在它右边三步的位置。

"裴文洲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那棵树像个佝偻的老人,孤零零立在碉堡旁的斜坡上。

炮火轰鸣中,队伍再次前进。

裴文洲扛着行军锅,踩过摇晃的竹排,感觉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

对岸的机枪声密集起来,有子弹打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扑在脸上,分不清是江水还是汗水。

老憨在前面哼着小调:"正月里来是新春,红军哥哥去长征..."突然,一颗炮弹落在浮桥左前方,竹排剧烈摇晃,裴文洲踉跄着跪倒,锅沿磕在竹片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低头!

"林秋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裴文洲抬头,看见她扑过来,用身体护住他和行军锅。

子弹擦着她的发顶飞过,在不远处的芦苇丛里激起一片白烟。

少年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艾草味,混着硝烟,竟让他想起家里熬药的土灶。

"谢谢。

"他喉咙发紧。

林秋荷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前方。

透过弥漫的硝烟,裴文洲看见赵大柱己经冲上对岸,驳壳枪在手里上下翻飞,几个白狗子正抱头鼠窜。

歪脖子树下,战士们用炸药包炸开了碉堡的铁门,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正午时分,澧水防线终于突破。

炊事班在江边支起锅灶,老憨往滚水里撒着野菜和青稞碎。

裴文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江面上漂浮的断竹和尸体,忽然想起父亲讲过的山难——雪崩时,再强壮的猎人也只能抱着石头等死。

而现在,他活着,手里还攥着从江里捞上来的铜锁——不知何时,林秋荷的锁坠竟落在了他的衣兜里。

"发什么呆?

"赵大柱递来一碗热汤,自己则蹲在旁边擦枪,"知道为啥叫我灶台将军?

"裴文洲摇头。

班长摸了摸腰间的牛皮水壶,壶身上刻着"洪湖赤卫队"几个字:"前年在监利,白匪围了咱们三天三夜,老子用一口行军锅煮皮带,愣是让全连没饿死一个人。

后来指导员说,我这锅比机枪还管用。

"裴文洲喝着热汤,感觉暖意从胃里漫到西肢。

远处,林秋荷正在给伤员包扎,阳光穿过她额前的发丝,在绷带上映出金色的光斑。

他摸了摸衣兜里的铜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想起清晨澧水里的漩涡——有些秘密,就像沉在江底的石头,迟早会被水流冲上岸来。

"收锅!

"老憨的喊声打断了思绪。

裴文洲站起身,看见赵班长己经扛起了步枪,枪托上刻着"杀"字,笔画里嵌着暗红的痕迹。

队伍再次整队时,他注意到林秋荷在偷偷翻找衣兜,眼神里有焦急闪过。

少年攥紧了铜锁,却没有立刻归还——他想等个合适的时机,比如今晚宿营时,在篝火旁,听她讲讲这锁的故事。

夕阳染红澧水时,队伍己行进在陡峭的山路上。

裴文洲跟着老憨,看着前面赵班长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一天像场漫长的梦。

从清晨的寒波到正午的炮火,从水里的挣扎到火边的热汤,每一刻都刻进了骨头里。

他摸了摸腰间重新别好的砍柴刀,刀刃上还沾着些许江水,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老憨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坳:"看见没?

那片竹林,等会儿咱们得摸点笋子,给伤员补补。

"裴文洲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却看见林秋荷的身影在竹林边缘一闪而过,短发上的草屑还没来得及摘下。

他下意识地摸向衣兜,铜锁还在,此刻贴着皮肤,竟有了些体温。

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洼里停下时,月亮己经升起来了。

裴文洲帮老憨架好锅,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转身一看,林秋荷站在月光里,双手绞着绷带,欲言又止。

"给你。

"少年掏出铜锁,递到她面前。

林秋荷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讶,随即伸手握住锁坠,指腹在缠枝花纹上摩挲:"谢谢...这是我爹留给我的,他说等革命胜利了,要拿这锁开自家的米仓。

"裴文洲看见她眼角的痣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颗未落的泪珠。

他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赵班长在远处喊:"裴文洲!

过来帮我擦枪!

""快去吧。

"林秋荷轻轻推了推他,"明天还要过沅江呢。

"少年点点头,转身走向篝火。

赵班长扔来一块擦枪布,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小子,今天在水里挺有种啊。

"裴文洲低头擦着枪管,想起林秋荷刚才的话,忽然问:"班长,革命啥时候能胜利?

"赵大柱停下手里的动作,望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烟袋锅在夜色中明灭:"等咱们的战旗插遍全中国的时候。

"他突然用枪管敲了敲裴文洲的肩膀,"不过现在,先给老子把刺刀擦得能照见人!

"裴文洲笑了,低头继续擦拭。

火光跃动中,他看见老憨正在往锅里添水,铜勺在月光下划出银色的弧。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口令声,还有不知谁在哼歌,调子还是早上那首:"二月里来龙抬头,红军哥哥跟党走..."夜风带来竹林的沙沙声,裴文洲摸了***前的铜锁——此刻它己经回到主人身边,但锁孔里似乎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他知道,明天还有更险的江要过,更陡的山要爬,但此刻,在这堆跳动的篝火旁,在这些穿着灰布军装的人中间,他第一次有了种奇怪的感觉:不是害怕,不是兴奋,而是一种踏实,像脚踩在土地上,根扎进泥土里。

赵大柱突然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发什么呆?

去给秋荷送碗热汤,她今天在水里泡了太久。

"裴文洲抬头,看见班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耳尖突然发烫。

他接过搪瓷缸,走向林秋荷所在的医疗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澧水的浪涛更响。

月光下,战旗在山巅猎猎作响。

裴文洲不知道,这面旗还将伴随他走过多少个日日夜夜,经历多少血与火的淬炼。

但他清楚,从今天起,每一步路,每一滴汗,都将成为这面鲜红战旗上的经纬,织就一段永远不会褪色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