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然抱着两只扑腾的山鸡站在知青点门口时,夕阳正把土墙照得金灿灿的。
炊烟从茅草屋顶袅袅升起,混着晒场新麦的香气。
院里七八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有个扎羊角辫的姑娘小声嘀咕。
“资本家小姐会做饭?
别把咱们锅烧穿了。”
“烧穿锅算什么,”张建军把锄头往地上一杵,裤腿上的泥点子甩出老远。
“人家在城里可是用金勺子吃饭的。”
杜嫣然也不恼,拎着鸡径首走向灶房。
这土坯垒的灶台比她想象中还简陋,铁锅边沿结着层黄褐色的油垢,灶膛里还留着早上烧剩的玉米芯。
她蹲下身,蓝布裤立刻在膝盖处绷出两道紧绷的弧线。
“需要柴火吗?”
羊角辫姑娘突然凑过来,眼睛却往她腕上的银镯子瞟。
“我叫李红英,我爹是大队会计……”杜嫣然心头一动。
书中提过,这李红英后来成了林小桃的跟班,没少给原主使绊子。
她故意把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谢谢,我自己来。”
刚把山鸡按在砧板上,身后木门吱呀一响。
裴千屿拎着个军用水壶靠在门框上,迷彩裤腿卷到小腿肚,绷带边缘渗出星点血迹。
阳光从他背后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正好笼住杜嫣然纤细的脚踝。
“需要帮忙吗?”
他晃了晃水壶,里头传出液体晃荡的声响。
“医用酒精,处理伤口剩的,可以分你点。”
杜嫣然手起刀落,鸡脖子应声而断。
鲜血溅在蓝布衫上,像绽开几朵红梅。
她故意让嗓音带点颤,“裴连长是来看笑话的?
放心,我在改造班学过杀鸡。”
其实是上辈子在菜市场偷师的——那会儿她为了省钱,经常等晚市收摊时买打折的活禽。
裴千屿突然迈步上前,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她脸颊。
杜嫣然呼吸一滞,才发现是鸡血溅到了脸上。
他指腹的温度烙铁似的,杜嫣然从脸颊一首烫到耳根,连后颈都泛起细小的战栗。
“改造班还教往鸡汤里加料?”
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过她藏在袖口的灵泉小瓶。
“杜同志本事不小。”
杜嫣然心头狂跳,正想辩解,外头突然传来妇女主任刘婶的大嗓门。
“小杜啊,公社送来的口粮霉了,你先用这些——”门帘一掀,刘婶抱着半袋玉米面愣在当场。
灶台前两人姿势暧昧,裴千屿的手还停在杜嫣然脸上,鸡血在两人之间拉出条细细的红线。
“哎哟!”
刘婶一拍大腿,蓝布头巾下的圆脸笑出褶子。
“我啥都没看见!
你们继续……继续……”裴千屿淡定地收回手,从兜里掏出包东西扔灶台上。
“野山菇,炖汤香。
“他转身时军装下摆扫过杜嫣然手背,粗粝的布料蹭得她指尖发麻。
等杜嫣然把山鸡炖上,才发现那包“野山菇”里混着几颗红枣——这年头金贵的补血玩意,黑市上能换半尺布票。
她又往汤里多滴了两滴灵泉,泉水落进滚汤时泛起奇异的光晕。
当鸡汤的香气飘满院子时,连最刻薄的知青都咽着口水凑过来。
杜嫣然给每人分了小半碗,清亮的汤面上浮着金黄油花,野山菇吸饱了汤汁,咬下去能鲜掉眉毛。
轮到张建军时,锅底突然“咔”地一声。
“有东西!”
李红英惊呼。
杜嫣然从锅底捞出个油纸包,展开竟是三张工业券和五斤全国粮票!
七十年代这可是硬通货,买缝纫机自行车都靠它。
“肯定是野鸡嗉囊里的。”
刘婶眼睛发亮,粗糙的手指摩挲着工业券。
“前年老王头打的山鸡肚里还掏出过银元呢!”
张建军脸都绿了,“肯定是她偷偷放的……”“张同志,”裴千屿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后,军靴踩得地上枯枝噼啪响,“你是在质疑贫下中农的收获?”
他腰间武装带勒出精瘦的腰线,皮带扣在夕阳下闪着冷光。
一句话扣下来,张建军顿时蔫了。
杜嫣然趁机把工业券塞给刘婶,“我想给知青点换口新锅,您看……”刘婶笑得见牙不见眼,当晚就给杜嫣然换了间朝阳的屋子——之前是放农具的仓库,虽然只有八平米,但胜在独门独户。
夜里杜嫣然正盘点空间里的物资,忽然听见窗棂“哒”地一响。
推开斑驳的木窗,月光水似的淌进来,裴千屿站在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麻袋。
“赃物。”
他把麻袋扔进来,落地发出金属碰撞声。
“你继母藏在县招待所的东西。”
杜嫣然打开一看,倒吸凉气——母亲陪嫁的金镯子、父亲收藏的瑞士怀表,最底下居然还有两封……退婚后裴千屿写来的回信?
信封上“杜嫣然亲启”几个字力透纸背,拆都没拆过。
“裴连长,”她嗓子发干,“这些信……”男人单手撑窗台跃进屋里,惊得杜嫣然后退两步。
他军装领口散着,锁骨上一道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身上带着山风的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杜嫣然,”他俯身时阴影完全笼罩住她,“你知不知道退婚信要本人亲笔才作数?”
热气拂过耳垂,激起一片细小的疙瘩。
杜嫣然懵了——原主当年居然懒到连退婚信都是让继母代写的?
难怪裴千屿说婚约还在……窗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王铁柱气急败坏地嚷——“粮仓真进贼了!
丢了两袋白面——”门帘被猛地掀开,王铁柱和三个民兵僵在门口。
月光清晰地照出屋内景象:他们敬重的裴连长正把资本家小姐困在臂弯里,军装下摆都缠在了一起。
杜嫣然眯眼,这些人明显是想来栽赃给她,居然门都不敲硬闯。
她急中生智,举起那包赃物高喊。
“贼跑了,不过我们抓到偷粮贼的赃物了!”
那枚金镯子在月光下晃出耀眼的光斑。
裴千屿喉结滚动,闷笑震得她肩头发麻。
他在她耳边留下句“明早六点,黑市”,转身时也没拿那袋东西。
杜嫣然捂着发烫的耳垂,看着男人大步流星走向粮仓的背影。
她按住怦怦跳的心口,这身份在七十年代,日子真是不太平。
此时窗外传来裴千屿训人的声音。
“两袋面?
她杜嫣然扛得动?
再好好数数!”
接着是王铁柱结结巴巴的辩解。
她抿嘴笑了,这男人比她想象中……温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