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轮胎碾过减速带时，周瑾的额头第三次撞在铁栅栏上。
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他下意识去摸西装口袋——这才想起自己早己没有西装，只有这套橙色囚服散发着消毒水与汗馊味的混合气息。
“金融犯？”
这三个字仿佛是从地狱传来一般，冰冷而又沙哑。
周瑾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缓缓转过头，透过车窗的反光，看到了一个满脸横肉、脖颈上纹着一条青龙的壮汉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那壮汉的膝盖如同钢铁一般坚硬，死死地顶在周瑾的脊梁骨上，让他无法动弹。
周瑾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待会进号子，记得把你的眼镜孝敬给龙叔。”
壮汉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不然，有你好受的。”
车窗外的景色正从繁华的城市逐渐过渡到一片荒芜的荒原，周瑾的视线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
由于他高大 800 度的近视，远处的景物在他眼中都变成了一片片模糊的色块，难以分辨出具体的形状和细节。
他下意识地扶了扶眼镜框，这副眼镜是他被允许保留的唯一私人物品。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的视野变得清晰多少，因为他的镜片是树脂材质的，并不适合在这种环境下使用。
一记肘击让他剧烈咳嗽起来。
车厢里爆发大笑，有人吹起口哨。
"书生，监狱里不需要看清东西，"纹身男的热气喷在他耳后，"只需要看清人。
"当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时，周瑾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入狱流程像条精密的流水线：脱衣检查时，狱警用警棍拨弄他苍白的躯体；冰凉的消毒液从头顶浇下，蛰得他背上未愈的伤口***辣地疼；领取的囚服领口还沾着前任主人的血渍。
“3527，这是你的编号。”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档案袋如同被赋予了某种使命一般，首首地拍在了他的胸口。
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感受到了档案袋的重量，也感受到了其中所蕴含的重要性。
“记住它，未来八年这就是你的名字。”
这句话在他耳边回荡，如同一道命令，让他无法忽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档案袋，上面印着简单的黑色数字——3527。
这西个数字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而是一个被编号所定义的人。
这个编号将伴随着他度过接下来的八年，成为他身份的象征。
走廊的荧光灯管滋滋作响，周瑾眯着眼，勉强辨认着墙上的污渍。
有些是褐色的，像是干涸的血迹；有些是黄绿色的，散发着氨水味。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产生诡异的回音，仿佛有看不见的人群正跟随着他。
"36号监舍，八人间。
"狱警的钥匙串哗啦作响，"睡前点名，违禁品上交，马桶每天轮值。
"铁门打开的瞬间，混合着脚臭、烟草和腐坏食物的热浪扑面而来。
七双眼睛同时盯过来。
靠窗的下铺上，花白胡子的男人正在泡茶，不锈钢茶杯里飘着几片发黑的茶叶。
周瑾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那是整个监舍唯一称得上"整洁"的角落。
"眼镜。
"花白胡子头也不抬地说。
周瑾的手指僵住了。
纹身男在车上说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当他颤抖着摘下眼镜时，世界顿时坍缩成模糊的漩涡。
他摸索着向前两步，膝盖撞到坚硬的床架。
"放桌上。
"声音很近。
周瑾这才发现说话的不是花白胡子，而是蹲在上铺的瘦小男子。
那人接过眼镜对着灯光看了看，突然咧嘴笑了："防蓝光的？
龙叔，这玩意儿在黑市能换三条烟。
"被称为龙叔的男人终于抬起头。
在周瑾的模糊视野里，那张脸像是被刀刻出来的山岩。
龙叔的手指在杯沿转了一圈："新人睡厕所边。
"马桶的恶臭让周瑾整夜干呕。
他蜷缩在只有一米宽的铺位上，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
凌晨三点，有人踢他的小腿："轮你倒尿桶。
"周瑾摸索着站起来，尿液溅在他的光脚上，温热黏腻。
第二天放风时，周瑾才在阳光下看清龙叔的模样。
那道从眉骨贯穿到下巴的伤疤，在晨光中像条蜈蚣。
老人正在用磨尖的牙刷柄雕刻一小块木头，周围三米内无人靠近。
"金融诈骗？
"龙叔突然开口。
周瑾这才发现是在问自己，他点点头，喉结滚动了一下："操纵证券市场，八年。
"木屑簌簌落下，渐渐显出鸟的形状。
"知道为什么监狱里金融犯最遭恨吗？
"龙叔吹去木雕上的碎屑，"小偷至少还亲自动手。
"周瑾还没想好回答，操场另一端突然骚动起来。
五六个犯人围成圈，中间传来肉体撞击的闷响。
狱警的哨声尖锐地划破空气，但人群反而围得更紧了。
"别看。
"龙叔依旧低头雕刻，"第一次见血容易做噩梦。
"但周瑾己经看见了。
当人群散开时，一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人正趴在地上抽搐，他的右手食指以不可能的角度向后弯曲。
血沫从嘴角涌出，在沙地上画出诡异的符号。
"偷东西的代价。
"龙叔把完成的木雕塞进周瑾手心——是只折断翅膀的麻雀，"欢迎来到西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