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长办公室的空调发出嗡嗡的蜂鸣,像只困在纱窗里的黄蜂。
周瑾站在红木办公桌前,汗水顺着脊椎滑下。
他的大腿内侧还贴着那个烫手山芋般的U盘。
"坐。
"王监狱长推过一杯茶。
景德镇瓷杯里,碧螺春的叶片缓缓舒展,"听说你以前在摩根士丹利?
"周瑾的指尖在杯沿一颤。
茶汤泛起涟漪,倒映出他变形的脸。
三个月前,这双手操作着三块显示屏的套利系统,现在它们布满缝纫机留下的针眼。
"操纵证券罪..."王监狱长翻着档案,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突然眯起,"等等,你经手过江州矿业的案子?
"周瑾的瞳孔骤然收缩。
正是那份做空报告让他落入陷阱——江州矿业董事长在跳楼前,留下的遗书指名道姓指控他伪造数据。
"下周有批外宾参观监狱工厂。
"王监狱长突然转换话题,拉开抽屉取出份文件,"听说你Excel用得不错?
"文件上是密密麻麻的原材料清单。
周瑾的职业本能立刻捕捉到异常:采购单价是市场价的西倍,而损耗率栏全部空白。
最末页的签名栏己经盖好公章,只缺经办人签字。
"临时调你去后勤科。
"王监狱长把钢笔放在文件上,"年轻人,减刑机会要自己争取。
"钢笔是万宝龙的,周瑾认得这个系列,售价不低于八千。
当他接过笔时,注意到监狱长无名指上的翡翠戒指——和他档案里受贿案证物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走廊的监控摄像头闪着红灯。
周瑾抱着文件箱,在转角处突然被人拽进工具间。
陈管教的手指像铁钳般卡住他喉咙:"东西交出来。
"霉味和金属锈味充斥鼻腔。
周瑾挣扎着摸向裤腰,却在对方眼中看到某种警告。
他慢慢举起U盘,陈管教却冷笑一声,扯开他衣领摸向内衣夹层——那里缝着周瑾母亲的照片。
"下次藏东西。
"陈管教松开手,"记得连心跳声一起藏好。
"后勤科其实是间潮湿的地下室。
周瑾在账本里发现更多猫腻:柴油消耗量足够卡车绕地球三圈,但监狱只有两辆老旧的东风货车;食堂采购的鸡蛋数量,几乎是犯人实际摄入量的三倍。
"做账要留后路。
"背后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
周瑾回头看见龙叔坐在货架上,手里抛接着几个U盘,像杂耍艺人玩着火把,"王阎罗养着三十七个情妇,全指望这些数字喂饱。
"月光从高窗的铁栅栏间漏下来,在龙叔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老人扔来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内页用蝇头小楷记满了日期和数字——是过去十年监狱所有异常账目的副本。
"1998年我在纪委工作。
"龙叔的指节敲了敲笔记本扉页的国徽图案,"因为查到王阎罗姐夫头上,被栽赃了故意杀人罪。
"周瑾的呼吸凝滞了。
账本最新一页记录着上周的异常:二十台全新联想电脑被记作"报废",实际却出现在监狱长侄子开的网吧。
"明天洗衣房值班。
"龙叔离开前低声说,"注意12号囚裤。
"洗衣房的蒸汽模糊了镜片。
周瑾在12号囚裤夹层摸到个硬物——塑料密封袋里装着三粒白色药片,背面印着"C34H36N4O6"。
他的化学知识足够认出这是某种实验性毒品分子式。
更令人心惊的是包装袋上的LOGO:江州生物科技。
这正是江州矿业旗下的子公司。
"意外收获?
"阿鬼的声音像刀片刮过耳膜。
这个纹着蜘蛛网纹身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转着把牙刷磨成的匕首,"王阎罗的小爱好,全监狱就医务室那个小护士能满足他。
"周瑾突然把药片塞进嘴里。
在阿鬼错愕的瞬间,他转身将药片压在舌下,假装吞咽动作。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蔓延,让他想起大学时参加过的缉毒讲座。
"有意思。
"阿鬼的匕首尖挑起周瑾的下巴,"龙老头找来个不怕死的会计。
"放风时,周瑾把药片吐进卡西欧手表的后盖。
当他抬头时,看见操场对面,陈管教正在检查阿鬼所在监舍的物品。
年轻狱警的动作太过刻意,就像在演给什么人看。
夜幕降临前,一场暴雨突袭监狱。
周瑾借着雷声掩护,用红外线把药片照片传输到手表内存。
闪电照亮监舍的瞬间,他看见龙叔床底露出个金属箱的一角——那形状像极了银行用的便携式验钞机。
暴雨在凌晨转为细雨。
周瑾在朦胧中听见铁门开合声,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通过厕所隔间门缝,他看见陈管教带着两个人影走向仓库方向。
其中矮个子的轮廓,像极了档案室的女文员。
第二天清晨,周瑾在食堂电视里看到新闻:江州生物科技宣布研发出新型戒毒药物,获得省政府两亿专项资金。
镜头闪过实验室画面时,他死死捏紧了勺子——操作台上摆着的分明是监狱工厂生产的包装盒。
"书生!
"老瘸子突然拽他蹲下。
广播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所有犯人被命令抱头蹲地。
十二名防暴狱警冲进食堂,橡胶棍无差别地落在人们背上。
周瑾在混乱中看见阿鬼被单独拖走。
那个总跟着他的瘦子正对陈管教说着什么,手指隐秘地指向周瑾所在的方向。
搜查持续到午后。
当周瑾被叫到审讯室时,发现桌上摆着他的卡西欧手表。
王监狱长用钢笔尖挑开后盖,里面空空如也。
"3527,有人举报你私藏违禁品。
"王监狱长的钢笔在桌面敲出哒哒声响,"但陈警官坚持要给你个申辩机会。
"周瑾的视线移向角落的监控显示器。
屏幕分成十二个格子,其中一个正显示着医务室的画面: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把注射器推进阿鬼的静脉,而阿鬼的瞳孔正在急剧放大。
"我申请调去图书馆。
"周瑾突然说,"听说那里缺个图书管理员。
"王监狱长的钢笔停在半空。
审讯室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监控器里传来阿鬼逐渐微弱的***声。
最终,钢笔帽咔嗒一声合上。
"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两小时。
"王监狱长起身时,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毒蘑菇般的荧光,"对了,江州矿业董事长夫人明天来监狱慰问,你负责接待。
"当铁门在身后关上时,周瑾才发觉囚服己经湿透。
他摸向鞋垫下方——真正的药片藏在那里,而手表里的是他昨晚用肥皂和粉笔灰做的仿制品。
图书馆的霉味中混着某种花香。
周瑾在《资本论》第一卷里发现了前任管理员留下的字条:"11月15日,柴油车"。
书页边缘有干涸的血迹,组成个模糊的箭头,指向窗外——那里正停着监狱的东风货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