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在初夏的黏湿空气中喘息。
对陈默来说,这种天气总会勾起他对往昔的回忆——那些混杂着福尔马林与血腥气的、作为法医摄影师的日子。
如今,他是一家私人艺术品修复工作室的主人,空气里弥漫的是松节油和旧画布的味道,这让他感到安宁。
然而,安宁在周二的清晨被一个电话撕碎。
“陈默,是我,李伟。”
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而急促,是市刑侦支队的李伟队长。
“老李?”
陈默放下手中的放大镜,镜片下是一幅18世纪风景画的龟裂纹理。
“你不是说,只要我不犯事,这辈子都不会给我打电话了吗?”
“少废话。
西郊,‘空山’别墅区,7号。
带上你的吃饭家伙,立刻过来。”
李伟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次……有点不一样。”
陈默的心沉了一下。
“不一样”这个词从李伟嘴里说出来,分量极重。
他没再多问,抓起一个特制的摄影箱,冲进了闷热的空气里。
“空山”7号别墅的主人是著名当代艺术家顾天明。
警戒线在别墅外拉起了冰冷的几何图形,闪烁的警灯给周围昂贵的绿植镀上了一层诡异的红蓝。
李伟在门口等他,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死者就是顾天明。”
李伟递给陈默一副鞋套和手套,“现场……你看了就知道了。”
客厅的景象让见惯了死亡场面的陈默也感到了背脊发凉。
顾天明倒在客厅中央,身下是一大片暗红色的血泊。
但他不是简单的被杀害。
他的尸体,以及周围的环境,被精心布置成了一幅画——一幅活生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立体画。
他穿着一套白色的丝绸睡衣,西肢以一种优雅而扭曲的姿态伸展,仿佛正在沉睡中升华。
他的心脏位置,插着一柄古朴的雕刻刀,刀柄是黑檀木的,刀刃几乎完全没入体内。
鲜血从伤口涌出,却并未肆意流淌,而是被人用某种吸水材料引导,在地面上形成了一圈精妙的、类似曼陀罗的图案。
整个房间的家具都被移开,只留下尸体和这幅血腥的“作品”。
墙上,顾天明最负盛名的画作《涅槃》正静静地挂着,画中是一个在火焰中获得新生的抽象人形,其姿态与地上的顾天明惊人地相似。
“凶手在模仿这幅画。”
陈默走到尸体旁,蹲下身,目光锐利如刀。
他的相机开始工作,从不同角度记录下这个诡异的场景。
“没错,现场勘查没有发现任何强行闯入的痕跡,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
李伟说,“致命伤就是心脏这一刀。
但最奇怪的,是这个。”
他指向顾天明胸口的位置,就在雕刻刀的旁边。
一枚精致的胸针,别在他的睡衣上。
那是一只蜻蜓。
蜻蜓的翅膀由极薄的绯红色琉璃制成,在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的光泽。
它的身体是纯银的,眼睛则是两颗细小的黑曜石。
这只绯红蜻蜓趴在尸体上,仿佛正吸食着死亡的气息。
“我们在别墅里没有找到任何类似的饰品,这显然是凶手留下的。”
李伟补充道。
陈默的镜头对准了那只蜻蜓,放大了数倍。
他敏锐地注意到,在蜻蜓银质的腹部,刻着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的微小标记,像是一个潦草的签名,又像一个神秘的符号。
“这是一种宣告。”
陈默低声说,“凶手不认为这是谋杀,他认为这是艺术创作。
这只蜻蜓,是他的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