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喝水不?
我请你。”
喉咙里烧灼的刺痛让声音发哑。
昨夜宿醉的眩晕感尚未褪尽。
梁启明扒着冰柜门挑挑拣拣:“喝!
必须喝!
我要这个——”说着指着冰柜里的蒙着水雾的蓝白包装:“营养快线!
不枉我昨晚在网吧陪你熬了一宿。”
陆隐眉毛一挑:“昨晚我让你陪我包夜了?”
“呵呵——”少年拖着戏谑的长音,忽然塌下肩膀佝偻着背,左手捂住胸口作西子捧心状:“我的恋爱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的青春也结束了呜呜……兄弟啊我们包夜去,我要发泄啊啊啊——”黑历史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帮你回忆。
收银台后打瞌睡的秃顶老板突然抬头,抿着嘴,不好意思首接笑,憋得很难受的样子······陆隐耳尖瞬间充血,饶是他久经锻炼的厚脸皮在此时也撑不住了。
他抄起营养快线塞进损友怀里:“打住!
这种机密能在公开场合说?”
“老板,结账。”
“咔滋咔滋——”打开瓶盖的声响里,梁启明挤眉弄眼地灌下大半瓶。
收银台后的秃顶中年男人没敢看陆隐的脸,怕首接笑出来,于是盯着他们手中的饮料:“5块钱。”
这么多年饮料的价格看来没怎么变嘛,陆隐拿出手机,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这才2008年,市场上还没手机支付这个东西,而且他的手机还是个只能玩贪吃蛇的小灵通。
“发什么呆?”
梁启明晃着半瓶饮料挑眉:“钱不够?”
说着便把手伸进了裤子口袋准备帮忙付钱。
“够够够,只是……宿醉头疼。”
陆隐急忙将五枚硬币拍在玻璃柜台上,赶紧走人。
校门口的香樟树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枝叶在风里翻涌成翡翠色的浪。
他们走进珠城二中,看着嬉戏打闹、奔跑中的少年少女,充满了青春与活力。
想到在研究室深夜还在分析数据的自己,想到为了应酬差点喝进医院的自己,想到生病只能一个人硬扛的自己——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充满***,自信昂扬。
仔细感受了下,即使宿醉加网吧包夜后的精神状态,竟然比重生前休息好的自己状态还要好。
陆隐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微笑。
青春,我回来了。
——————“喂!”
梁启明用瓶底轻敲他肩胛骨:“老李在升旗台那边。”
李建军,陆隐的物理老师,也是他的班主任,看着严厉,但其实很能和学生打成一片。
地中海发型的男人正靠在廊柱阴影里吞云吐雾,火星在指间明灭,好不自在。
陆隐突然想起2023年回家看父母时,听到李老师肺癌晚期去世的消息,还挺可惜的。
他大步流星走了过去,不等李老师和他打招呼,就迅速的抽走了那支燃到一半的红双喜。
“老李,可不能当着学生面抽烟。”
空气凝固了两秒钟。
“臭小子!
这是要倒反天罡?”
班主任作势要打:“毕业了翅膀硬了是吧?”
陆隐闪身灵活地躲了过去,“哈哈,跟您开个玩笑”,然后把烟递了回去,“不过最近听说我家的邻居大爷查出的肺癌晚期,哎呦,抽得还没您凶。”
刚接住烟的李建军手指颤了颤:“你小子话里有话啊。”
“嘿,瞧您说的”陆隐丝毫不在乎老班的威严,“我这不是关心你嘛,一身烟味的。”
“行行行”,李建军笑踹了一脚:“赶紧滚去教室!”
然后把烟头撵灭,丢进了垃圾桶。
等他们走远,梁启明突然勾住陆隐脖子:“可以啊陆哥,连老李都敢教育。”
“咦~”,瞥了眼少年汗津津的手臂,“去去去,男男授受不亲啊。”
进了教室,陆隐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自己坐哪?
谁能隔了十好几年还能记得自己高中坐哪的。
“启明,我坐哪来着?”
梁启明揉了揉肚子,没好气地指了指:“喏,阮清瑶没忘吧?
你在她右手边。”
陆隐的目光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刹那间呼吸凝滞在胸腔里——年少时的心动穿越十七载光阴呼啸而来。
靠窗的座位漫着琥珀色光晕,少女单马尾随着谈笑在瓷白颈项上轻扫,发梢泛着栗色的蜜糖光泽。
前座女生不知说了什么趣事,她忽而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睫毛在透窗而入的夏风里簌簌颤动。
恰有暖风穿窗而入,卷着窗外的蝉鸣,掠过她光洁的额头,那几缕垂落的刘海便如蝶翼般扬起。
陆隐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心脏在此时漏跳了一拍。
未染丹蔻的指尖随意转着钢笔,阳光在她鼻梁上熔成一道金边。
分明是太阳初升的早晨,他却听见露珠坠入深潭的脆响,像是看见冰川初融时第一道裂痕蜿蜒——原本严丝合缝的胸腔突然漏进千丝万缕的光。
少女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向他微笑着招了招手。
三十五岁的灵魂本该筑起铜墙铁壁,此刻却被少女回眸的浅笑轻易击穿。
白月光,恐怖如斯。
陆隐深吸一口气,面色从容地挥了挥手,向着女孩走了过去,“哟,早上好呀。”
少女鼻尖微微翕动,秀气的眉头蹙成小丘:“你抽烟了?”
心绪快速平复,白月光归白月光,但毕竟己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陆隐还是做不出讨好别人女朋友的事——我陆隐,从不当牛头人!
“啧,关你什么事。”
“陆——隐——,身为班长,我肯定得管着的。”
这时前座扎双马尾的女生猛地转头:“陆隐你吃枪药啦?
瑶瑶听说你喝多了,还找我问你的情况呢!
你对她就这个语气?”
看着左手边生气嘟嘴的阮清瑶,轻叹了口气,“昨晚和梁启明去网吧包夜了,网吧里沾的烟味。”
“难闻死了”阮清瑶从小包里掏出了一颗薄荷糖:“通宵伤肝~,吃颗醒醒脑吧。”
少女嗓音裹着三分恼意七分关切,虽然还是有些气鼓鼓的,但明显感觉情绪好了很多。
陆隐也不扭捏,接过糖,撕开包装,随手扔进嘴里。
“啪——”就在少女想要继续说的时候,老李拿着一摞文件突然走进了教室,身上己经换了一件衣服。
教室骤然安静了下来。
“同学们,激动人心的时刻要到了!
这些,都是你们的录取通知书,接下来我喊道谁的名字,谁上来拿。”
“林向野,兰州交通大学!”
“陈雪,东北财经大学!”
“徐家明,南开大学!”
“杨伟,宝鸡文理学院!”
……随着同学一位一位上讲台拿录取通知书,终于轮到了阮清瑶。
“阮清瑶,南京大学!”
坐下后少女有一丝骄傲得意,冲陆隐晃了晃手中的录取通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