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先生在上班。”
洛宁很不高兴地问：“上班？
我的心脏都快被人挖了，他居然还有心情上班？
他上什么班？”
医生整理好病例，宽容地问：“什么人要挖你的心脏？”
洛宁愣了愣，心里有个再清楚不过的答案。
是秦东宴。
医生又问：“那你的心脏现在被人挖走了吗？”
洛宁难过地摇摇头，手掌抚上心口，隔着病号服也能摸到皮肤上那条扭曲的疤，不用看都知道多丑陋。
医生继续问：“那他为什么不挖你的心脏？”
洛宁还是摇头，情绪很低落，不想说话。
这时护工拿着药进来，洛宁讨厌这个护工，使劲瞪人。
等护工出去后，医生在洛宁面前放了两颗葡萄味的软糖：“洛宁，来，把药吃了，这两颗糖就是你的。”
洛宁嘴巴里能淡出个鸟来，听到糖，眼睛都亮了：“葡萄味的吗？”
医生摇头：“是甜橙味，甜橙味的好吃。”
院里的日子乏善可陈，每天按时睡觉按时起床，吃淡巴巴的饭菜，到了固定时间，洛宁坐在轮椅上被护工推到院子里放风，无聊到只能打瞌睡。
有时护工拿纸笔给他，等他乱涂乱画完了医生会来看他的画，指着那些乱糟糟的图案问他：“这是什么？”
洛宁看着画纸上的黑色线团，郁闷的说：“是秦叔叔的孩子。”
医生问：“秦先生有孩子吗？”
洛宁点点头。
医生再问：“那他的孩子在哪里？”
洛宁面无表情地说：“被我打死了，所以他要惩罚我，把我关起来。”
医生继续问：“你为什么打死秦先生的孩子？”
洛宁脸上终于有了点反应，那种听到感兴趣的话题，迫不及待想和人分享正确答案的表情：“因为我想给他生孩子。”
医生理解地点点头，又问：“那你是谁？”
洛宁微笑着说：“我是乔乔，我现在是秦叔叔的情人，将来我会嫁给他，给他生孩子。”
医生也微笑，没再继续问。
这是洛宁入院的第七个月，医生在办公室整理病历，翻看书籍的时候，秦东宴来了。
“梁医生。”
敲门声响起，秦东宴穿了身休闲装，站在门口，光都全被遮去，他今天自己一个人来的，没带秘书助理，保镖也没有。
梁医生泡了杯茶给他，开门见山地问：“秦先生，乔乔是什么人？”
秦东宴习惯性在杯口画圈，闻言手指一顿，低着头的时候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是我以前的一个秘书。”
半晌秦东宴答。
“她和洛宁之间有多少纠葛？
你了解多少？”
话音落下，秦东宴抬起头，眼神带着一丝警惕和审视，凌厉的压迫感瞬间散开，就连见多识广的梁医生都难免心悸。
气氛安静了许久，秦东宴说：“她死了，一年前死于谋杀，小宁和她之间并没有太多纠葛。”
梁医生拿来洛宁的病历说：“洛宁现在的人格认知障碍己经好了很多，只剩这个叫乔乔的女人和他自己，洛宁刚住进来我就和你说过，只有消除这些多余的人格，他的病情才可能慢慢好转。”
秦东宴心情沉重，回想刚把洛宁送过来的时候，洛宁身体里竟有六种人格。
精神分裂症，人格认知出现严重障碍，如果没有专业的治疗和干预，洛宁可能变成这六个人当中的其中一个，或者好几个，永远都无法找回自己。
干预治疗的过程，简单说就是帮助洛宁消灭另外五个人格，找回主人格。
洛宁目前的状况是一会儿乔乔，一会儿他自己。
在他是他自己的时候，又有严重的被迫害妄想，觉得有人要挖了他的心脏，承受不住恐惧的时候就开始逃避，人格自动转换成乔乔。
“秦先生，还有个问题，洛宁认为自己是乔乔的时候，依然称呼你为‘秦叔叔’，乔乔也称呼你为‘秦叔叔’吗？”
秦东宴摇头否认，显然不愿多说。
梁医生说：“那就说明他对乔乔这个人格的认知存在偏差，秦先生，恕我首言，乔乔曾经伤害过你的孩子吗？”
秦东宴不知想到了什么，良久才回答：“没有，我没有孩子，我单身。”
梁医生合上病历本：“洛宁认为乔乔杀了你的孩子，其中的答案，或许只有你才能给他。”
秦东宴眼中划过一抹痛色，很快闭上眼掩盖掉。
天气逐渐炎热，院子里绿茵茵的草地上有棵巨大的银杏树，伞一样张开，显得蹲在树根旁的人只有小小一团。
秦东宴远远地看了他很久，他蹲在那里拿着根树枝正在捅蚂蚁窝，小时候就经常干这种事，说是捅蚂蚁窝，结果将家里园丁培育好的名贵花草全捅烂了。
“小宁。”
秦东宴喊了声。
洛宁一点反应都没有，还在低着头不停捅，细瘦的胳膊看得人心疼，腿和胸膛贴着，身体完全对折起来，尖尖的下巴杵在膝盖上，***在阳光下的后颈白得晃眼。
秦东宴靠近他，试探着又喊：“乔乔。”
洛宁手上的动作一顿，缓缓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然荡漾起光泽，散开一圈圈的笑意：“你来了。”
秦东宴伸出手，洛宁立刻扔了手里的树枝，沾着土的手指搭上来，费了点力气才站起身，首接扑进秦东宴怀里。
“秦叔叔，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秦东宴顺势将人抱着，半年不见，怀里的人又瘦了，隔着病号服都能摸到肋骨。
“我这不是来了。”
洛宁踮着脚，努力往秦东宴肩上攀，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身上，委屈地说：“秦叔叔，你别不要我，我不是故意杀了洛宁的，我只是怕你不要我，你别不要我。”
秦东宴心里就跟腌了粗盐似的，一阵尖锐的涩痛。
难怪梁医生那么问。
一年前乔乔死之前，确实打算对洛宁下手，差点就得逞。
“小……”秦东宴差点又叫错，谨记医嘱，不能强行介入洛宁的人格认知，否则只会起反效果。
“乔乔。”
虽然这称呼喊出来心里很不情愿，但眼下这个情况也没别的办法，秦东宴说，“不会不要你，别怕。”
洛宁紧紧抱了秦东宴半晌，这才松开胳膊拉开距离，抬着脸质问：“那你为什么一百九十五天不来看我？
一百九十五天了！”
人糊涂了，时间线倒是记得清楚。
秦东宴说：“我去出差了，刚回来，不是故意不来看你。”
洛宁皱起眉头：“真的吗？”
白白净净的脸，可能是太干净了，一个微表情都这么醒目。
秦东宴眼神变得温柔：“真的。”
洛宁想了想，怀疑地问：“你真的不会不要我？”
秦东宴耐心地说：“真的。”
阳光太明亮，洛宁的五官在眼前逐渐放大，温热的呼吸离得很近，秦东宴脑子里一阵短促的晕眩。
一口带着葡萄味和甜味的呼吸喷洒上来，秦东宴听到洛宁很小声，小猫似的呢喃：“秦叔叔，你亲亲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