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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那些一起熬过的每个五分钟

发表时间: 2025-05-29
厨房的水龙头哗哗作响,我正低头清洗着翠绿的菠菜。

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双腿间涌出,瞬间浸透了棉质睡裤。

我僵在原地,手中的菠菜掉进水槽,水花溅在瓷砖上。

"妈?

"我颤抖着呼唤,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连续拨了三次婆婆的电话,听筒里只有机械的忙音。

腹部的坠胀感越来越明显,我扶着墙慢慢挪到沙发旁,拨通了秦朗的号码。

"羊水破了?

别动,我马上叫救护车!

"秦朗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我听见他那边椅子倒地的声音,"坚持住,我这就请假过来。

"等待救护车的三十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蜷缩在沙发上,感受着羊水一点点浸透沙发垫。

窗外,夕阳的余晖给云层镀上一层金边,几只麻雀在木棉花枝头跳来跳去,一切如常得近乎残忍。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进来时,我的睡裤己经完全湿透,在浅色沙发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水渍。

"初产妇?

预产期什么时候?

"戴着口罩的男医生一边检查一边快速询问。

我努力控制着声音的颤抖:"明天...就是预产期..."医院走廊的灯光刺得眼睛发疼。

推床的轮子在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声响,天花板上的荧光灯一盏接一盏从头顶掠过。

护士站的呼叫铃此起彼伏,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某种说不清的药味,让我的胃部一阵阵发紧。

"家属呢?

"戴着圆框眼镜的女护士递来一叠文件,"这些都需要签字。

"我艰难地支起胳膊,阵痛让握笔的手不停颤抖。

文件上的黑字在眼前跳动:"产后大出血""羊水栓塞""新生儿窒息"...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在心上。

"我婆婆眼神不好,我丈夫在赶来的路上..."我的解释被一阵剧烈的宫缩打断,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产房的冷气开得很足。

我躺在产床上,羊水浸透的衣物贴着皮肤,冰凉黏腻。

墙上的时钟显示晚上九点西十五分,窗外的黑夜像一块厚重的幕布。

"护士...能帮我换件衣服吗?

"我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角落里,年轻的护士头也不抬地刷着手机,荧光映在她年轻的脸上。

我的请求消散在消毒水的气味中,无人回应。

阵痛越来越密集,像有一把钝刀在腹腔里来回搅动。

我盯着时钟,开始数秒:"再坚持五分钟...再坚持五分钟...宝宝,再坚持五分钟,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了……"汗水顺着太阳穴流进耳朵,痒得难受却腾不出手去擦。

"啊——"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叫出声。

"别叫了!

留着力气生孩子!

"护士终于抬起头,不耐烦地呵斥道,"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我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窗外的木棉花树影在夜风中摇晃,投在窗帘上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清晨七点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时,交接班的医生们终于来了。

"宫口全开了,怎么现在才叫人?

"主任医师的声音里带着责备。

她戴上手套检查后,脸色突然变得凝重:"羊水都快流干了,必须立即催产!

"五六个医护人员瞬间围了上来。

有人帮我换上干爽的病号服,有人调整监护仪器,还有人往我手背上扎留置针。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却浇不灭腹中燃烧的痛楚。

"产妇,我们己经做好侧切,现在马上用力!

孩子的胎心在下降!

再不生下来,孩子就危险了!

"医生的声音穿过疼痛的迷雾传来。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世界在眼前天旋地转。

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后,身体仿佛被掏空。

紧接着,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产房的寂静。

"男孩,三点六五公斤,很健康。

"护士把包裹好的婴儿抱到我面前。

小秦远的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他眯着一只眼睛,另一只半睁着,嘴里吸吮着左手大拇指,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小小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薄得像蝉翼。

我伸出颤抖的手指,他立刻抓住了,力道大得惊人。

产科病房的阳光很好。

我侧躺着,看着摇篮里熟睡的秦远。

他的小胸脯均匀地起伏,偶尔还会吧唧一下嘴,像是在梦中喝奶。

"隔壁床小丹的奶水都涨得疼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婆婆的大嗓门打破了宁静。

她抱着我事先准备好的一罐奶粉,咣当一声放在床头柜上。

秦朗轻手轻脚地冲好奶粉,试了试温度,才把奶瓶递给我。

他的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衬衫皱巴巴的,显然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

小秦远喝奶的样子很专注,小脸一鼓一鼓的,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奶渍沾在他的嘴角,我轻轻擦掉,他就皱着小鼻子打了个喷嚏,惹得秦朗低笑出声。

护士来按压宫底时,我死死抓住床栏,疼得眼前发黑。

但一转头看见秦远睡梦中无意识扬起的笑脸,疼痛就奇迹般地减轻了。

第三天清晨,乳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我惊讶地发现,睡衣前襟己经被浸湿了一小片。

"妈!

我有奶了!

"我惊喜地小声叫道,生怕吵醒熟睡的秦远。

婆婆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这点够干什么?

人家隔壁床小丹的奶都够喂双胞胎,***大得像粪斗。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邻床的陪护家属假装没听见,低头削苹果的手却顿了一下。

秦朗赶紧打圆场:"慢慢来,不着急。

"哺乳的过程比想象中艰难。

秦远的小嘴急切地寻找***,却总是不得要领。

***疼得像被针扎,但我咬牙坚持着。

当终于听到他满足的吞咽声时,一种奇妙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推开通往户外的玻璃门时,晨风裹着初绽的桂花香迎面扑来。

长廊里弥漫的消毒水气息在身后凝成淡青色的雾,而眼前的世界正被秋日阳光浇铸成液态琥珀,暖意顺着指尖攀上眉梢,将绷紧的骨骼一寸寸熨展。

秦朗办手续时,我抱着秦远站在窗前。

木棉花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叶隙,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秦远突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眸子映着阳光,亮得像两颗小星星。

他咧开没牙的嘴,露出一个无意识的笑容。

那一刻,所有的疼痛、委屈都变得微不足道。

婆婆拎着大包小包走在前面,絮叨着要给我炖猪脚汤下奶。

秦朗一手提着行李,一手小心翼翼地护在我身后,生怕我摔倒。

我们慢慢走向医院大门,怀中的秦远突然打了个哈欠,小脸皱成一团,然后又舒展开来,安心地睡去。

阳光照在我们三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