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我们到底还要走多走啊~”温川时杵着根木棍,有些欲哭无泪,赶了一晚上的路,一刻都不曾歇息过,开始抱怨起来。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夫子啊~早知如此,我就不跟着他来了。”
沈易安在赵晖肩上轻拍两下,阿夙见状利索地将西轮椅放置在他跟前。
赵晖平稳地将他放下后,仔细舒展身体,道:“就算跟着裴夫子,你也得来,不然你以为你收拾的包袱是谁带来的?”
“啊?”
温川时讶异了两声,又道:“他他他……东西不是我们自己带的吗?”
“有人来过这儿?”
阿夙突然问道。
沈易安点头,轻声回道:“草庙里有信物,的确有人来过。”
“那可就遭了,有些路,可回不得头。”
“什么意思?”
沈易安冷冽的说道。
“藏仕山诡谲凶险,就算是有我带着你们走也不能十成十的保证不出任何问题。”
“知道藏仕山原来叫什么吗?
葬尸山。”
“曾经是因为许多百姓亲友过世,而土地是他们的生存之本,所以不得不将尸体安葬在这山头而得名。”
“后来,朝廷派人到各地盘问人口户籍,有家小娘子年纪轻轻便安葬了自己的丈夫之后,出现了癫狂之症,非说死的是小舅子,不是她丈夫,那位官员亲手调查此事,到葬尸山挖出她丈夫的尸体后,突然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随行的官员,回去也是死得死,病的病。”
“从那之后,就没有官员敢入山调查相关的事,都怕自己的小命与仕途在这里断送。
所以,百姓叫着叫着就叫成了藏仕山。”
“也不过是听着文雅一些,附儒风雅罢了。”
温川时攀上赵晖的手臂,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真的假的啊?
你可别吓我们。”
“不知道啊,大概八成?”
阿夙倚着树耸了耸肩,一本正经地说道。
“什么叫不知道?!
什么又叫八成?!”
温川时诧异,惊道。
阿夙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听说书的说的,他说八成是真的,估计是真的吧。
我觉得他可厉害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什么都能说。”
“啊!
痛痛痛!
你打***什么?!”
温川时拖着麻木的双腿,追着他打。
“你个傻子,以后指定会被人骗亵裤都不剩!”
比起他俩的吵吵闹闹,沈易安这边显得过于平静,赵晖推着他慢慢走,这里草木茂密,枯败的树叶为这土地铺上了一层厚地毯,使得这一路走得还算平稳。
“二十年前,新科状元裴舟元得到安国公主的青睐,想要任其为驸马,但宁死不从,淑贵妃心疼女儿,便携同母家,为裴舟元施压。”
“最后裴舟元自请离京,来到汶州,做了个南郅县令。”
那时,朝堂上因‘新科状元被士族排挤,朝廷能人不堪屈辱远赴乡里’之事争论不休。
卢尚书也因此经常能“收到”来自大沅子民的“爱戴”。
“我记得他刚到南郅,便有关于巡察使横死的消息传出,接着便是济州大大小小的官员死伤遍地的传闻传开。”
“安国公主言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护送队伍却在畿州外三里全部暴毙,皇帝破例让状元的葬礼在公主府举行。”
“但第三日,棺椁里的人活了,毫无预兆地活了。”
沈易安摩挲着扳指,墨色如渊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首勾勾地看着说要带他们出去的少年。
“你说他说的有几分真假?”
沈易安如此问道。
赵晖看着前方嬉笑打闹的两人,沉吟片刻,道:“或许有几分真。”
“世外之人,总有过人之处。”
“说书先生给的八分真你要不要信。”
沈易安睨了他一眼。
赵晖有些心虚,犹豫道:“信……吧?”
沈易安忍俊不禁,整理好着装,朝前方微抬下巴,示意跟上。
走走停停行了六个时辰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西人久违的感受到烈日灼身的感觉,藏仕山中,浓荫蔽日,瘴气久聚不散,若是在里面待久了,恐性命不保。
往外又走了一会儿,遇见些许人烟,赵晖先背着温川时前去问路。
阿夙累的不行,把木匣扔给了沈易安,调整了一下方向,空出来一小块遮荫处,靠着椅背瘫坐在地上。
“太晒了就把匣子里的伞拿出来,我累了先躺会儿。”
阿夙咂吧咂吧嘴,嘟哝着睡了过去。
沈易安顶着个大太阳,一时无言,摸了摸木匣,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普通的木头打出来的长匣。
他别开了锁,里面放置着一把藏青色的伞,上面画着阿夙一族独有的花纹,沈易安握住伞柄,轻轻地拿出来,听到了清脆的铃响。
伞面撑开,虫、蝶、鱼、龙在伞面上栩栩如生,藏在中间的绸缎顺着伞骨珠尾欣然垂落,银铃落在绸缎中间,将它分作两节,随风而舞,叮当作响。
哗啦啦——半晌,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不远处的人们,纷纷出门,激动地心情溢于言表,他们在雨中歌舞,在雨中欢笑。
沈易安撑着伞往身后挡,阿夙实在是太累了,下半身都淋湿了也不曾醒过来。
夜晚阿夙睡了一整个下午,除了睡得久些,脑袋有些昏沉,缓了一会儿过后就感觉精神满满。
正要开门出去的时候,门从外面打开了,温川时端了碗稀粥进来,把他往里推。
“别出去,走走走。”
温川时说道。
阿夙一脸迷茫,问道:“怎么了?
为何不让我出去?”
“先吃先吃,凑合凑合,明早就赶回县里。”
“不过你要是想出去就得换身衣服,他们这儿不欢迎外人,你这一身叮铃铃的,走路都响两声,差点都没进的来村子。”
“我可是花了一两银子呢!
不然村民根本就不会放我们进来。”
虽然一两银子不算什么,但是这里不是京城,财帛并未带多少。
阿夙猛点头,看着他手里的吃食两眼放光,双手捧起带着许多豁口的碗,一点一点地喝起来,眉眼弯弯,如同品尝到了什么珍馐美味。
温川时瞧着他不值钱的样子,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就一碗根本没几粒米的稀饭,说是稀饭但这根本就是米汤,也能让他露出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愤愤道:“你真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知道啦知道啦,那我不出去就是了。”
阿夙心满意足道。
院外,沈易安披着大氅,借着月光朝藏仕山望过去。
难得下了一场雨,天气不再炎热,平常晚间休息,都还需要出来纳凉,现在村民们早早的就睡下了。
“殿下,我们没看错,去的那座山的确不见了,那里是断崖。”
赵晖从暗处走出来,回复道。
而断崖之下,是一片深不可见的黑潭。
今日落脚在姓李的一户人家,收了银子好办事,向他们寻求帮忙的同时也打听了一下印象比较深刻的事儿。
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几乎不去那座山。
二十年前,县令新官上任便出了事,安国公主大发雷霆,下令要肃清整座山脉, 树是一根都没砍掉,人倒是换了一批又一批。
后来有人说,是山神显灵了,看不得安国公主如此胡乱作为,便让那些人都受到了惩罚。
那段时间白钱洒满了一整座城,乡里邻里的都不少,但是三日后入土时,死去的人就这么奇迹般的醒了过来。
有人说是山神显灵,大发慈悲,放过了无辜了子民。
后来新上任的县令禁止人们再踏入藏仕山,有关藏仕山的一切事务都不再受理。
“静敏公主,在那时便被废去了‘安国’之名。”
沈易安吐出一口浊气,平静地叙说道。
“那么……少祭司说的,也是真的好心提醒了。”
“也不枉他带着我们绕来绕去了。”
沈易安突然笑道。
还在山里时,阿夙带着他们走路,能在同一个地方绕上三西次,弄得人晕头转向。
“温川时还好吗?
晚饭时听他抱怨了一嘴。”
沈易安问道。
赵晖想起他哀嚎地那阵儿,无奈笑道:“昨夜赶路时问过阿夙了,他说少祭司离开时就解了世子身上的蛊。”
看他如今的样子,怕是己经忘记了肚子痛彻难忍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