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宁修远拉着,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往前走。
他步伐急切,像急着回家的小鸟,虽然一瘸一拐(应该是逃跑时摔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劲头。
一路上,他兴奋地跟我说着话,问我的来历,我的经历。
我只是含糊其辞,说自幼父母双亡,流落街头。
我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他家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宁府,而他爹,正是当朝赫赫有名的宁大人。
宁府少爷!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那帮人贩子敢打他的主意,这要是得手,可是一笔天大的买卖!
很快,一座占地极广的宅邸出现在眼前。
高大的青砖墙,庄重威严的大门,门口站着好几个穿着统一服饰的守卫,一看就知是钟鸣鼎食之家。
“沈渊!
这就是我家!”
宁修远仰着头,带着一丝骄傲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看着这巍峨的大宅,心里五味杂陈。
前一刻还在为一口吃的在街头搏命,下一刻就站到了这朱门高墙前。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我感觉像是在做梦。
宁修远拉着我上前,守卫们立刻警觉地拦住了他。
看到他衣衫凌乱、脸色苍白,守卫们吓了一跳。
“少爷!
您去哪了!
老爷夫人担心坏了!”
一个守卫焦急地问,随即目光落在我身上,立刻变得警惕和厌恶——一个浑身脏污、衣衫破烂,甚至还带着血迹的乞丐,怎么会跟自家小少爷在一起?
“快开门!
别废话!”
宁修远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少爷脾气,“这位是沈渊!
他救了我!
我要带他去见我爹!”
救了少爷?
守卫们面面相觑,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和怀疑。
但这是小少爷的命令,他们不敢怠慢,立刻有人进去通报。
没多久,大门打开,一个身穿管家服饰、看起来精明能干的中年人匆匆迎出来。
看到宁修远没事,明显松了口气,随即看到了我,眉头立刻皱得死死的。
“少爷!
您可回来了!”
管家急切地说,然后压低声音问宁修远:“这位是……”“他是沈渊!
在巷子里救了我!
爹呢?
我要见爹!”
宁修远不给管家多问的机会,首截了当地说。
管家虽然心中疑窦叢生,但看宁修远如此坚持,也不敢多问。
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审视和警惕。
他领着我们快步穿过前院,来到了正厅。
正厅里,一个儒雅的中年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穿着一件深色长袍,面容严峻,带着一种久居高位的威严。
这应该就是宁老爷,宁敬之。
“修远!”
宁敬之看到儿子安然无恙,快步上前抱住他,仔细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爹!
我没事!”
宁修远抱住父亲,然后一把拉住我的手,将我带上前,“爹!
这位是沈渊!
他救了您的儿子,救了我的命!”
宁敬之这才将目光完全转向我。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将我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所有秘密都在他眼前无所遁形。
我赶紧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小人沈渊,见过宁老爷。”
宁敬之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站在原地,上下打量着我。
我的破烂衣衫,我沾满血污的手,我瘦弱不堪的身躯,以及……我下意识藏在衣衫下的那把断刀。
“他说你救了他?”
宁敬之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宁修远立刻迫不及待地将刚才巷子里的遭遇、人贩子的凶恶、以及我是如何隐蔽自己,如何听到他们要杀我灭口后被迫出手、然后用一把刀重伤坏人,带他逃出生天的经过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
他讲述时,省略了断刀的来历,只说是“沈渊的刀”,但着重强调了我在那种危急关头的果断和那一刀的狠辣——“爹!
沈渊太厉害了!
他像个鬼魅一样冲上去,找准机会一刀就砍翻了那个坏蛋!
血溅了我一身!”
他倒是没吹牛,血确实溅了他一身。
宁敬之听完,脸上没有流露出赞赏,反而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更深的审视,似乎在判断我这样一个瘦弱的小乞丐,如何能做到他儿子口中那般惊心动魄的事情。
“你……有武艺?”
宁敬之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我心里一紧。
不能承认会武功,这与我的乞丐身份太过矛盾,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怀疑。
“回老爷的话,”我斟酌着用词,“小人……小人并无家传武艺。
只是街头流浪多年,为了活命,见多了打架斗殴,练就了一些……躲避和搏命的野路子。
今日情急之下,听到他们要杀我灭口,完全是凭着一股求生的本能,拼了命,找准了那人松懈的一瞬,侥幸伤了他。”
我将那瞬间爆发的“虚步藏刀”归咎于“街头本能”、“搏命的侥幸”,并加入了“听到他们要杀我灭口”这个关键动机,既解释了我的行为,又符合我乞丐的身份和体弱的状况。
街头搏命的狠劲,本来就是真实残酷的生存写照。
宁敬之听了我的解释,没有立刻表态。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很久,那目光深邃得像古井,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或者说,在判断我这个人本身的底细。
“那把刀呢?”
他突然问。
我将手中断刀递出。
宁敬之没有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识字吗?”
他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知道,真正的考校来了。
这不只是问我识不识字,更是在考量我的来历、我的底蕴、我的价值。
“回老爷,”我恭敬地回答,“小人幼时,家父曾是位薄有家产的读书人,教导过小人几年,勉强认得一些字。
只是后来……家道中落,小人便流落街头,荒废了功课。”
我再次用编造的“家道中落”背景解释识字能力,这在古代很普遍,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宁敬之点了点头,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一个流落街头多年的孩子,不仅能在生死关头有如此胆魄和狠辣,还能识字,甚至对经典有所涉猎,这很不寻常。
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但其中的深邃依然不减。
“孺子可教。”
他轻轻说了一句,然后看向宁修远,“修远,你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倒有些出人意料。”
宁修远一听,立刻高兴起来:“爹!
我就说沈渊很厉害吧!
爹,收留他吧!
让他跟着我!”
宁敬之没有立刻答应,他再次看向我,眼神中带着考量,像是在衡量什么。
“沈渊,你可知,入了宁府,便是宁府的人。
一言一行,都需谨慎。
你愿意留下吗?”
他问得郑重。
我毫不犹豫:“小人愿意!
多谢宁老爷恩典!”
这对我来说是天大的机会,能活下去,能接触书本,能改变命运!
宁修远也很开心,跑过来拉着我的手:“太好了!
沈渊,以后你就是我的书童了!”
宁敬之叫来管家李福,吩咐他带我去安顿,准备衣物,并交代日后我就在听雨轩,作为宁修远的专职书童。
李管家看了我一眼,虽然心中疑惑,但主子的命令不敢不从。
他恭敬应下,然后领着我出了正厅。
离开时,我回头看了一眼。
宁敬之站在那里,目光追随着我的背影,神情复杂,似乎若有所思。
而宁修远则冲我咧嘴一笑,挥了挥手。
从一个街头乞丐,到侯府书童,这是一个巨大的跃升。
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