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长安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久远而悠长的梦。
梦境中花团锦簇,有一人笑声爽朗,“吾儿想做什么便可做什么。”
他便鲜花着锦,打马轻裘。
然而花团锦簇很快消失,还是那人的声音,不见笑声只闻阴冷,“他不是吾的儿子!”
他仓皇离开,之后便一头跌进冰凉潮湿的灰色浓雾中。
“咳!”
耳边传来忽远忽近的声音,“爷爷,哥哥好像要醒了!”
接着是个苍老的声音回道:“不急不急,这孩子落水时间太长,还得一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宿长安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耳边的对话声却离得越来越远,终于,回到一片安静中!
时间如水流过。
三天后。
还是熟悉的渡口。
天色明朗,船老五眯眼靠在渡口旁的大石头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直到一片银色锦缎衣角,落入他眼底。
那布料银丝暗绣,价值不菲。
他猛地睁开眼睛,就见眼前站着一个一见便令人忍不住生出好感的温雅少年,这会正低头微笑着朝他看过来。
此刻天际的浮云被风吹走,露出被遮挡的太阳,曜日光芒下,眼前的少年活像一尊白玉砌成面容慈悲的菩萨。
“船家,可走船?”
船老五猛地回过神,撑着石头站起来,“走,走,就小公子一人吗?去往何处?”
“还有我的马,去江畔茶园。”
“这······渡客太少,只拉公子一位,有些不值当。公子可否再等上片刻?”
“无妨,”少年抬手露出掌心的一枚银绽,“我包船。这些银子,可够?”
“够,够了!”船老五一脸看直了眼的模样,迫不及待把银绽给接过来,“公子请上船吧。”
少年,也就是姜恕,把手里的缰绳往他面前一扔,抬脚上了船。
乌木船,甲板上干净如旧,只不过上面多了两个不起眼的小孔。
姜恕在甲板上转了一圈,转头又进了船舱。
拿起桌上摆着的茶杯倒了杯水,捏在手里慢悠悠地转着。
船老五牵着马上来,瞥了眼船舱里头,有一段时间没刮的胡子下面,脸皮轻扯了扯。
这几天应该是风水好,转眼又来了一桩生意。
船只缓缓离岸,姜恕把茶杯放下, 倚着窗看向外头清澈的河面。
现在确定了就是这条船,越来越近了!
想到待会还有的忙活,姜恕决定:睡会先!
临近正午,来时的渡口早已看不见。
姜恕在一阵饭菜香气中醒来,抬头就见船家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正要走进来,托盘上热气腾腾,鱼的鲜香简直是扑面而来。
船老五把托盘放桌上,“公子慷慨,这是刚打捞上来的鳜鱼,清蒸最是鲜美,不知合不合公子口味?”
“船家客气了。”
姜恕颔首道了声谢,拿起放在一旁的筷子,在筷子尖就要落到鱼肉上时突地一顿,“这鱼,不会另外收银子吧?”
“不会不会,”船老五目光盯着筷子尖,“公子给的银子尽够了,尽管吃,不收钱。”
“那就好。”姜恕捏着筷子又落了一丢丢,“这光是鱼肉,吃起来味道还是单调了。船家,你这船上还有没有酒?”
“酒?”船老五愣了下,忙点点头,“有的有的,公子稍等,我这就取来。”说完脚步匆匆就往船舱外走。
姜恕冷眼看着他背影离开,目光又落在面前一看肉质就很鲜美的鳜鱼上,摇摇头,“可惜了!”
这么好的肉,为什么偏偏要添加一些额外的材料呢!
“酒来了酒来了!”
姜恕抬眸,就见船家手里捧着个小坛子脚步匆匆走进来。
坛子酒封未开,姜恕接过后一掌拍开,低头闻了闻,“船家,你不厚道啊!”
船老五脸上笑意一顿,“公子为何这般说?”
“这酒掺了水,不信你闻闻看。”
船老五低头朝坛子口闻去,却见那坛子到了他面前依旧没停下,他下意识就要往后仰,愣是没能快过朝他面上飞来的坛子。
陶制的坛子跟头盖骨猛地一撞,他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立马一黑。
但还没等他仰面倒下,坛子里的酒液直接兜头浇下来,流进眼里顿时一阵***辣的刺疼,控制不住惨叫出声:“嗷!”
一连后跌了好几步,脚后跟绊住船舱门,咣唧一声直接跌到甲板上,他人才终于倒下。
还没等挣扎着爬起来,胸口一沉,船老五迷蒙的视线里只看见一只绣了银线的精致长靴,像是泰山压顶般,把他死死压在甲板上。
“公,公子,”他粗喘一口气,“公子这是何意?”
“还没疼明白?”头顶传来的轻笑声清晰地钻进耳朵里,“我是来打劫的啊!”
船老五:“······”
“怎么,当惯了劫人的,现在角色对换,是不是不太适应?我再帮你适应适应?”
“不不不,”胸口再次一沉,一口闷血差点直冲脑门,船老五这会再不敢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今个踢到铁板上了,“公,公子,您是不是误会了,小的就是个正经跑船的啊?”
“那要不要我再请你吃几口鱼肉?”
船老五身子一僵,哪还不知道自己彻底暴露,很是干脆地躺平认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公子您的银子我双倍,不,十倍退还,还请您能饶过小的这一回!而,而且这片水域水网交错,不熟悉水路的撑上几天的船都不定能走出去,公子,小的还是很有用的。”
“是吗?”姜恕脚下微松,不等船老五悄悄松口气,她又重重一脚踏上去又松开,“去开船。”
船老五捂着胸口偏头吐出一口血来,看着那片殷红眼神阴沉一瞬,弓着腰爬起来,“是是是。”
“重新换条干净的鱼,再另拿一坛酒。”
“小的这就照办,这就照办。”
鱼和酒很快送过来,这次船老五再没敢抖小机灵,两样东西都是干干净净他原本准备吃的。
等到了船舱下面,他脸色才彻底黑沉下来,吓得一旁的手下战战兢兢挪过去,“老,老大,咱们还是接着往江畔茶园走吗?”
“走什么走!”他忍不住一脚踹过去,“去咱们老巢。他就一个人,我就不信到时候能敌得过咱们上百个兄弟!等到了我的地盘,我看他还怎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