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生八岁那年的冬天特别冷。
他蹲在灶台前添柴火,看着火苗在潮湿的松枝间艰难跳跃,蒸笼里飘出的白雾裹着苞谷面的酸涩味道。
屋檐下的冰棱足有半臂长,被晨光映得发蓝,像一柄柄倒悬的利剑。
"娃,把火钳递我。
"母亲王秀兰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秋生踮脚取下挂在土墙上的铁钳,绕过地上接雨水的陶盆,看见母亲正跪在床前给父亲敷草药。
父亲林大山的右腿肿得发亮,前日上山砍柴时被滚石砸中,此刻正咬着木棍发出闷哼。
秋生的手指无意识抠着门框上的裂缝。
这道裂缝是去年暴雨冲垮东墙时留下的,像条蜈蚣蜿蜒到房梁。
他记得那天全家抱着被褥缩在堂屋,听着后山轰隆隆的塌方声,雨水混着黄泥从裂缝里渗进来,在地面汇成浑浊的小溪。
"去学堂要迟了。
"父亲突然开口,汗珠顺着黝黑的脖颈滚进补丁摞补丁的衣领。
秋生这才惊觉天已大亮,慌忙抓起灶台上的布包。
包里除了课本,还有三个烤得焦黑的土豆——这是他今天的午饭。
山路上的积雪被踩成冰壳,秋生把草绳在布鞋上又缠紧两圈。
经过村口老槐树时,他看见二叔家的黄牛倒在雪地里,肚子鼓得像座小山包。
去年春天,也是这样倒春寒的天气,村里饿死了七头牲畜。
教室的屋顶正在漏雨。
秋生缩着脖子躲开滴水处,在泛潮的作业本上写下《我的理想》。
钢笔尖划过纸面,晕开一朵朵蓝花。
他扭头看窗外雾气笼罩的山峦,那些青灰色的褶皱里藏着家里三十亩旱地,此刻应该落满了霜。
"同学们要记住,知识改变命运。
"李老师的声音突然拔高,粉笔头精准地砸中打瞌睡的狗剩。
秋生感觉胸口发烫,低头看见自己作文开头那句"我要考上北京的大学",墨迹未干就被衣袖蹭花了。
放学时雨更大了。
秋生把课本裹在塑料布里,赤脚蹚过暴涨的溪流。
快到家时,他看见母亲举着油布伞站在崖边,身影单薄得像片枯叶。
走近了才发现她在等收山货的贩子,竹筐里装着连夜剥的五十斤松子。
"秋生回来啦?
"贩子老张吐掉烟蒂,火星在雨水里发出"滋"的轻响,"秀兰姐,最多再加五毛,今年行情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