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姜梨早早起身，换上一袭淡青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银钗，朴素却不失大家风范。
“小姐今日要出门？”
清荷惊讶地问。
半年来，除了必要出席的宴会，其他时间小姐几乎是足不出户，更别说主动出门了。
“备轿，我要去清王府。”
姜梨平静地说。
清荷瞪大眼睛：“清王？
那位闲散王爷？”
清王——容清，皇帝第七子，生母是先皇后的婢女，难产而死，在朝中无甚势力。
他酷爱琴棋书画，常年闭门不出，与世无争。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幼时受先皇后抚养一段时间，与太子容玄关系甚笃，太子死后，他是少数几个真心哀悼的人之一。
“正是。”
姜梨目色一顿，“既然皇上非要我嫁入皇室，那我便自己选一个夫君。”
清荷倒吸一口冷气：“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
姜梨冷笑，“规矩能让太子起死回生吗？
规矩能惩治真凶吗？”
窗外一阵风吹过，梧桐叶上的水珠纷纷坠落，如同姜梨眼中一闪而过的泪光。
……一顶素轿悄然停在清王府门前。
姜梨掀开轿帘，抬头望着这座简朴的府邸。
没了太子，连豫王派来盯梢的暗卫都懒得在此处浪费人力。
门前只有两株老梅，此刻虽非花期，却依然挺拔如卫士。
姜梨递上拜帖，门房见是丞相千金，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迎了出来，他面容清俊，眉目间带着几分书卷气。
只是那双眼睛在看到姜梨的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姜…姜大小姐。”
容清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七。”
姜梨听他这般生疏的称呼，凑了近前，说道：“你是不是听了我要嫁给豫王，故意与我生疏。”
容清闻言，脸色一变，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终究是侧身让开一条路：“二嫂，请。”
这个称呼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在姜梨心上。
往常私下里，容清总是随二哥太子，亲切叫她二嫂，只是如今，己物是人非。
清王府内陈设简朴，处处透着文人雅士的品味。
穿过回廊时，姜梨注意到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笔法清逸脱俗，落款皆是“清心斋主人”——容清的自号。
书房内，一架古琴置于窗前，案上摊开的是一本棋谱。
“这倒是把好琴。”
姜梨上前，指尖轻轻抚过琴弦。
容清站在三步之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过闲来无事，聊以自娱罢了。”
他示意侍女上茶，声音平静得近乎刻意，“不知二嫂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姜梨走到窗前，望着院中那株孤零零的梅树：“玄哥哥生前最爱你这里的梅，说比御花园的更有风骨。”
“二哥他……确实喜欢。”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姜梨突然转身，首视他的眼睛：“小七，你可知玄哥哥死因有异？”
容清手中茶盏微微一颤，茶水险些洒出。
他放下茶盏，神色变得严肃：“二嫂此话何意？”
“你二哥，是被豫王设计害死的。”
姜梨一字一顿地说，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挤出来。
容清面色大变，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门前，确认西下无人后关紧了房门。
他回到座位，声音低沉：“二嫂，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你不信？”
姜梨走近他，“三日前，我亲耳听见豫王与谋士的谋划。”
“什么……”容清踉跄一步，看着她斩钉截铁的神色，声音哽在喉咙里，眼中满是震惊与痛苦，“二哥他……真的是……”“死不瞑目。”
姜梨接上他的话，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
良久，容清抬眸看她：“二嫂想做什么？”
“求七弟娶我。”
姜梨深吸一口气，首言道：“唯有如此，才能避开豫王，查清太子战死的真相。”
容清踉跄后退一步，后背撞上琴台，震得琴弦嗡嗡作响，如同他此刻混乱的心绪。
“二嫂莫要说笑。”
他声音发紧，目光不敢与姜梨相接。
“我没有说笑。”
她仰头看着容清，眼中是决绝的光芒，“我知道这个请求荒唐，但我别无选择。”
书房内陷入死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打破沉默。
“为什么选我？”
良久，他声音沙哑地问，“朝中适婚亲王不止我一个。”
姜梨走到他面前，声音柔和下来：“因为我相信小七，不会让他的二哥含冤而死。”
容清呼吸一滞，眼中闪过复杂情绪：“二嫂可知，这步棋有多险？
若被豫王察觉……”“我愿赌上性命。”
姜梨斩钉截铁地说。
“二嫂，你……”容清还想说什么，却被姜梨打断。
“日后，叫我的名字。”
姜梨突然说，“既然要成夫妻，别再叫嫂嫂了。”
这声“夫妻”让容清一时愣住。
“我……我无权无势，不过是个落魄王爷，配不上姜大小姐。”
他垂下眼睫，声音几不可闻，“况且，就算我去求父皇指婚，又怎么争得过豫王？”
姜梨忽然握住他颤抖的手。
她的手心冰凉，却有力：“我要的不是门当户对，是能与我一同揪出真凶的盟友。”
她凑近一步，身上淡淡的梅香萦绕在容清鼻尖，“我有办法，逼皇上同意你我婚事，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容清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心跳如鼓。
他想起二哥生前对他的照顾，想起那日听闻二哥战死时的悲痛，想起这半年来看着她日渐消瘦却无能为力的自责……半晌，见容清没动静，姜梨攥了攥手心，转身便走，“你不想趟这趟浑水，我不会怪你！”
“等等！”
容清追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我答应你。”
姜梨回头，看见容清眼中闪烁的坚定，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终于露出久违的笑意，“谢谢你，容清。”
窗外，一阵风吹过，梅树的枝叶轻轻摇曳，仿佛在见证这个改变两人命运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