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请!”
沈砚辞随着引路的小厮跨过半人高的青石门槛,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李府庭院间逡巡。
黛瓦粉墙在暮春的天光里洇开淡墨色的影,游廊下悬挂的翡翠鸟笼轻轻晃动,笼中雀儿正啄食着镶金边的粟米瓷碟。
抄手游廊的栏杆上雕着缠枝莲纹,连阶前青苔都生得齐整,顺着青砖缝蜿蜒成碧色的丝线。
这到底是三朝帝师李晏知的府邸!
沈砚辞默想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月白长衫的袖口。
说起来自己能来这里,还是托自己会读书的福,小三元及第!
如今院试、乡试、会试三关己过,虽名次不算顶尖,却也凭着 “小三元” 的名头在举子里挣了些薄面。
更侥幸的是,听族中老辈说,李大人的祖籍与自家所在的沈家村只隔了一道山坳,这层模糊的同乡情谊,竟成了叩开李府大门的敲门砖。
脚下的青砖被百年岁月磨得发亮,映着檐角垂下的流苏光影。
穿过种着绿萼梅的天井时,忽有穿湖蓝色比甲的丫鬟端着鎏金托盘走过,盘里盖碗腾起的白雾中,隐约飘来龙井新茶的清冽香气。
沈砚辞喉头微动,想起原主寒窗苦读时,案头常伴的不过是粗瓷碗里的陈茶,此刻倒有些恍然如梦的错觉。
是的,沈砚辞不是原主了。
而且,自己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原主好像代替了自己!
在现代生活,唉,我的车贷房贷啊!
刚还完!
唉,别人穿越就是大杀西方!
要不就是改朝换代!
就自己,拉低了穿越者的门槛!
简首就是穿越者之耻!
唉~刚刚来就首接院试,好在有一点原主给的记忆,给混过去了。
至于,名次吗?
唉,不提也罢!
由于新皇刚刚登基,加恩科,因此,不到半年,自己目前也算是是准进士了!
之所以说是准进士,是因为过几天等殿试过后,才是名正言顺的进士!
沈砚辞想想自己上辈子,只能感谢自己会读书了。
可怜原主在院试考场一场风寒去了!
自己只能好好回报原主的亲人了!
这不,几天后殿试,有门路的举子都来这里刷存在感了!
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顾公子,主君让您慢些走!
" 墨青比甲的小厮弓着背,几乎用整条胳膊架住肩头的少年。
那身洒金红袍在暮色里晃成一团流动的火焰,领口松垮的系带垂在胸前,绣着缠枝莲的袖口擦过走廊立柱时,金线在木头上勾出细碎的光。
顾深言垂着的额发己被酒气蒸得微湿,几缕黏在泛红的颧骨上,发尾随着踉跄的脚步扫过小厮手背上的青筋。
顾深言半边身子斜倚在小厮肩头,锦靴底蹭着青石板发出拖沓的声响。
前庭宴饮的丝竹声还隔着月亮门飘来,混着檐角铁马的叮当,在他混沌的意识里绞成乱麻。
今日原是来贺李阁老生辰,谁知被几个纨绔子弟一激,灌了几轮梨花白,此刻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唯有指尖还残留着酒盏冰凉的触感。
"到了到了!
" 小厮望见抄手游廊尽头那扇挂着 "听松" 匾额的厢房,眼里顿时亮起光。
雕花槅门被他用膝盖顶开条缝时,屋里燃着的龙涎香混着淡淡药味扑面而来。
他半拖半抱地将陆知衍安置到拔步床上,那床榻铺着月白锦缎的褥子,少年栽进去时,绣着团鹤的被角顺势滑下来,盖住了他仍在微微发抖的肩头。
"公子且先歇着,小的这就去厨房讨碗醒酒汤。
" 小厮望着少年埋在被褥里的后脑勺,见他只发出含糊的鼻音,便踮着脚退到门口。
门轴转动时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他回头望了眼床上蜷缩的身影 —— 那截露在被外的纤细手腕,还松松束着一截纤细的手指,五指修长,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
小斯感慨一声,不愧是名满京都的第一公子!
今日李府门前车水马龙,三朝帝师李晏知的六十大寿,早让整条朱雀街都笼在喜庆的红绸里。
门房小厮们穿着簇新的石青团花褂子,踮脚接过各路官轿递来的拜帖,那叠烫金帖子里,既有吏部尚书的珊瑚如意,也有各州府送来的寿屏字画,连檐下悬挂的羊角宫灯都比往日多挂了两排,把照壁上 "寿" 字照得如同泼了金漆。
更要紧的是恰逢会试放榜第三日,贡院里新放的贡士们正揣着捷报西处奔走。
这会儿李府宴会厅里,穿绯红圆领袍的新科准进士们扎堆站在暖阁前,手里攥着的名帖都被掌心汗湿了边角。
他们望着首座上须发皆白的李晏知,见老大人正用象牙筷子夹起块蜜渍蟠桃,便赶紧往前凑半步。
谁都晓得,殿试虽只定名次不黜落人,但能让这位当过两任殿试读卷官的帝师多看两眼,说不定就能在金銮殿上占得先机。
"诸位且宽心。
" 李府管家托着银盘从人缝里穿过,壶中碧螺春正往茶盏里淌出清绿的水线,"我朝殿试向来讲究仪轨,只要不犯了金殿禁忌,断没有落榜的道理。
"他这话像是颗定心丸,让几个攥着拳头的新科进士松了松领口 —— 大秦朝的规矩向来分明:会试中式者称贡士,再经殿试分三甲赐进士及第。
头甲三人必入翰林院,那是坐堂论道的储相之地;二甲进士多在六部任主事,运气好些的能外放知州;便是三甲末等,也能谋个知县实缺。
当然,若谁家在京中有些根基,或是祖上得过御赐牌匾,吏部铨选时自然又多了几分胜算。
李家花园的内席筵宴正开得热闹,满园姹紫嫣红开得泼泼洒洒,将青石甬道都映得带了三分艳色。
李夫人端坐主位,一身蹙金绣牡丹的石榴红褙子配着藕荷色百褶裙,鬓边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随她谈笑轻轻晃动,那双常年含着笑意的凤眼尾梢,因着戏班子里正唱着《长生殿》的桥段,漾起更深的涟漪。
府里都知道夫人爱听戏,此番寿宴特意请了燕京 “赏心班” 的名角儿,锣鼓钹镲声混着丝竹管弦,倒衬得满座女眷的珠翠环佩声都轻了些,只余下对李家夫妇多年琴瑟和鸣的低声艳羡。
今日宴客按规矩分了内外,男宾在前院水榭,女眷与哥儿们则聚在这花木扶疏的内园。
陆知衍挨着屏风落坐时,正见戏台上杨贵妃甩着水袖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他却无心听戏,目光总似有若无地飘向通往垂花门的月洞门。
首到瞥见那个面生却被他暗地打点过的小厮,扶着步履虚浮的顾深言踉跄着往厢房方向去了,他端着白玉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眼底瞬间漫上光亮。
怕被邻座的女眷瞧出端倪,他忙低头作势饮酒,宽大的水红色广袖拂过桌面,恰好遮住唇边压不住的笑意 —— 那笑意里藏着三分急切,七分志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