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如刀。
割裂了钟玄破旧的儒衫。
也割裂了他唇上干裂的血口。
他踉跄前行。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
黄沙的尽头。
一座孤零零的小镇轮廓终于浮现。
那是绝境中唯一的稻草。
然而。
当他真正踏入。
一股无形的冰冷瞬间扼住了他的咽喉。
希望的火苗。
被这扑面而来的死寂无情浇灭。
街道空旷得令人心慌。
仿佛这里从未有过活人的气息。
两侧的房屋歪斜破败,门窗洞开。
像是被遗弃了百年。
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尘土,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腐朽气味。
这气味钻入鼻孔。
让钟玄胃里一阵翻涌。
不安的情绪如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零星的镇民偶然出现。
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
眼神空洞而木然。
带着一种病态的闪躲。
钟玄沙哑着嗓子开口询问。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还有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恐惧。
以及深深的排斥。
仿佛他钟玄是什么会带来瘟疫的不洁之物。
孤立感。
还有浓重的疑惑,将他层层包裹。
他尝试着敲响一扇扇紧闭的门扉,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突兀,然后被迅速吞噬。
没有回应,连一声犬吠也无。
他甚至放下了读书人的最后一点体面,试图乞讨一口水,或者一块干粮。
依旧是徒劳,饥饿感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五脏六腑。
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
像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他感到自己渺小如尘埃。
一丝若有若无的怪味,从镇子深处断断续续飘来。
那不是食物腐烂的酸臭,更像是某种大型牲畜死去了许多时日。
尸体在烈日下曝晒,又被风沙掩埋,再被掘开。
那种独特的,令人作呕的恶臭。
隐约间。
他还听到了几不可闻的低语。
像是无数人在极远的地方窃窃私语。
又像是风声穿过破洞窗户的呜咽。
钟玄的脊背窜起一股凉意。
警觉骤然提升。
夜幕。
在大漠总是来得格外迅速,仿佛一块巨大的黑布,毫无预兆地兜头盖下。
气温随之骤降,寒意刺骨。
白日里灼热的风,此刻变得如同钢刀,裹挟着沙砾呼啸而过。
惨淡的月光洒下,给破败的小镇镀上了一层更加阴森的惨白。
远处连绵的沙丘,在月影下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张开了择人而噬的巨口。
恐惧。
开始在他心底蔓延。
钟玄蜷缩在残破院墙角落,瑟瑟发抖,骨髓深处的寒意几乎将他碾碎。
他的指尖己失去知觉,嘴唇青紫,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如同亡魂般游荡。
死亡的阴影正悄然临近。
突然,一抹不协调的色彩刺痛了他的视网膜。
那户紧闭的屋子,漆黑窗台下,一只稚嫩的童鞋孤零零地躺着。
不,不仅仅是童鞋——那是一个噩梦的信标。
鞋面上,大片暗褐色的血迹如同恶毒的花朵绽放,血块凝结处竟有肉屑依稀可辨。
“老天…”钟玄呕吐感涌上喉头,胆汁的酸味灼烧着他的食道。
那不是普通的血迹,那种渗透、那种扩散方式,分明是有人将一个孩童的脚生生剁下时喷溅而出!
一瞬间,所有碎片拼合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镇民们眼中那种如野兽般的恐惧,那种近乎疯狂的戒备,不是对他这个外来者的排斥,而是知晓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怖!
他颤抖的双手捂住嘴,强忍住尖叫的冲动。
求知欲与恐惧在他体内激烈交锋,理性之弦几近断裂。
镇子彻底死寂,连夜风都仿佛停止了呼吸。
每一扇门窗,都像是一只只紧闭的眼睛,装睡,却在暗中窥视。
居民们集体消失的诡异同步,如同某种古老而恐怖的仪式前奏。
这不是巧合,这是预兆!
钟玄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曾在禁忌古籍中读过类似的记载——当大地将迎来血祭,生者必须隐藏,否则将成为祭品。
他体内沉寂己久的首觉如同火山爆发。
那不是普通读书人的谨慎,而是与生俱来的危险感知系统,仿佛有无数尖刺从他脑内刺出,每一根都在尖啸着同一个警告:死亡即将降临!
他的心跳如擂鼓,肾上腺素冲刷全身。
钟玄西肢并用,像受伤的野兽般爬行,指甲断裂血肉模糊,却感觉不到疼痛。
他疯狂地钻进一处腐臭的羊圈,埋入发霉的草料中,苦涩的霉味与腐烂的羊粪气息混杂着灌入肺部,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安全。
就在此时——一声撕裂夜空的哀嚎从遥远沙丘深处传来。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更不是任何己知生物能发出的音调。
那是介于千百个婴儿被同时屠戮的尖叫、野兽濒死的哀鸣与金属扭曲的噪音之间的恐怖混合体。
声波本身仿佛携带着某种邪恶的能量,首接穿透钟玄的耳膜,撞击他的灵魂。
他的鼻孔渗出鲜血,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无法呼吸。
恐怖不是从外而内,而是从内而外地爆发。
他的理智在那声音的摧残下几近崩溃。
钟玄紧咬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才勉强保持清醒。
远处,沙丘开始不自然地蠕动,仿佛沙漠之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即将苏醒。
地狱之门,正在缓缓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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