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扶英一袭精心裁量过的绛红衣裙,衬得明眸皓齿,肌肤如雪。虽年纪尚小,但承袭了绝大部分屈骄珑的五官优点,浓眉大眼,英气逼人。
她忐忑又怨恨,娘亲那日说不管自己就真的不管自己,自己在佛堂跪着,娘亲也不来送膳,甚至都不为她跟祖母求情。
好不容易跪足了时辰,从佛堂出来,为着今日的生辰宴,她又被祖母抓着学了好多天的规矩,她几次找娘亲求助,娘亲都说她忙,没空。
忙忙忙,这明明是自己的生辰宴,她到底忙什么!
可祖母罚起她来丝毫不带手软的,吃了这些天的教训,她眼下也不敢放肆了。
此时这么多人看着,她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出了错,祖母秋后算账,她不会有好果子吃。
好在祖母喜静,这样的日子只待在荣晖院,否则只怕她连手脚该怎么放都会忘记,更要被罚。
越是这么想,她便越是小心谨慎,一步一步,走得娉婷袅娜,倒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与众人记忆里那个和定阳侯夫人如出一辙的疯丫头判若两人。
“臣女拜见太子殿下,蒙殿下亲临垂赐,不胜惶恐,惟愿殿下福寿安康。”
她一板一眼地将祖母事前教导的话语一字不差地念出来。
太子失笑,上前将人扶起,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孤前些日子还跟你娘亲说,你平素娇蛮任性的模样同她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怎的你娘亲近日端庄起来,你也老气横秋的?”
这话祖母没有教过,陆扶英不知道怎么接,只能转头看向屈骄珑,示意她倒是说话啊。
却听娘亲说,“太子殿下说笑了,英儿既是侯府嫡女,自然要有侯府嫡女的样子。”
娘亲在说什么鬼东西?怎么听起来跟祖母一个风格了?明明她自己都没有侯夫人的样子,凭什么管自己啊?
太子眉心也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索性不理会这话,只亲自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玉盒,放进陆扶英掌心。
“这是孤亲自为你挑选的生辰礼,看看,可还喜欢?”
陆扶英接过,轻轻打开,里面竟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水色极佳,一看便是上品。
陆扶英这下高兴了,但仍旧不忘祖母的教导,柔声道:
“谢殿下赏赐,臣女很喜欢。”
贤王也站起身,“既然皇兄送了,本王也得表示表示,不过来此只是路过临时起意,所以没带什么厚礼,还望陆小姐不要嫌弃。”
陆扶英根本不认识这人,但是听他的自称大概知道来头不小。
坏了,祖母只教了应付太子的,王爷要怎么办?
还不等她憋出个所以然来,贤王已经随手将一支簪子塞进了陆扶英手里。
——他甚至连个锦盒都没准备。
簪子的造型别致,做工也算细腻,就是……
那是一支木簪。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随便从街头哪个摊位淘来的。
说不定就是。
陆扶英险些翻白眼,好在忍住了,也懒得去想那些个文绉绉的词,只说:“谢王爷。”
这声道谢干巴巴的,不过众人看着贤王送出的礼物,倒也理解。
屈骄珑适时给旁边的婢女递了个眼色,婢女上前将陆扶英手里的礼物一并收下。
太子见状,又看向屈骄珑。
“说起来,骄珑不是说要将姨母的玉佩传给英儿?孤今日在此,也算是做个见证,希望姨母她老人家在天有灵,能得以慰藉。”
屈骄珑眼底闪过一抹异样。
是她的错觉么?怎么感觉太子对这枚玉佩格外在意?
难道说……他知道些什么?
可这,怎么可能呢?
压下心头的疑惑,她得体地笑了笑,将早已准备好的玉佩放进陆扶英手里。
“英儿,你记住,这是你那未曾谋面的外祖母留给娘亲的,现在娘亲留给你,这玉佩是娘亲的念想,你要用你的命保护这块玉佩,明白吗?”
大好的日子,说什么命不命的,怪吓人。
不过众人也都知道屈家的情况,作为镇国大将军夫人的遗物,确实值得这一份谨慎。
陆扶英听不太懂,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娘亲放心,英儿会的。”
什么破玉佩?普普通通,手感也很奇怪,不如太子给的手镯,娘亲现在怎么这么小气?
太子的目光在玉佩上停留片刻,又很快收回,随后笑道:
“英儿确实长大了,想必姨母也安心不少。”
顿了顿,他又说,“孤今日见英儿知节守礼……定阳侯!”
“臣在。”
“孤的昭仪郡主与英儿差不多年岁,孤觉得英儿是个不错的榜样,不若今日之后,叫英儿进宫,作昭仪郡主侍读如何?孤可破例,让英儿入皇家女子书院。”
在场众人都微微一惊,这可算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陆明渊却颇为犹豫,他扭头看向屈骄珑,“夫人意下如何?”
屈骄珑当然知道陆明渊什么意思,一般这种他想拒绝又不敢拒绝的时候,就会要她出面。
为何这种天大的恩赐陆明渊不敢要?
呵。
若说陆扶英是京城大家闺秀中最没规矩的野丫头,那昭仪郡主就是让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混世魔王。
尤其昭仪郡主不知道怎么回事,素来与英儿不对付,两人见面吵架已经是最和平的状态,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动手。
以前年纪小,谁也不好怪罪,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方都尽可能不让这两个孩子碰上。
如今一个九岁一个十岁,真要动起手来,陆扶英不管赢了输了都是吃亏,届时说不定牵连侯府。
陆明渊可不敢赌。
可他希望屈骄珑拒绝,屈骄珑偏不。
她只是端着一副得体的姿态:
“妾身都听侯爷的。”
陆明渊心头一梗。
陆扶英确实着急了,“爹,我不……唔!”
陆明渊满头大汗地捂住女儿的嘴,生怕她一开口就将太子得罪死了。
见太子眯起眼睛望过来,他冲太子讪笑,“当然,当然,能当昭仪郡主的侍读,是英儿的荣幸。”
陆扶英瞪大眼睛。
而那边太子已经大笑着拍板,“好!那就这么决定了,回去我便跟昭仪说一下,英儿也准备准备,明日,不,后日吧,后日便入宫。”
定阳侯夫妇纷纷行礼道谢,唯有陆扶英脸色难看。
倒是贤王,眼角的余光扫过陆扶英手上的玉佩,表情若有所思。
随后,太子殿下表示有事要忙,先行离席,太子都走了,贤王也不便留下,众人这才稍稍放松下来。
陆扶英委屈得不行,只觉得爹爹无情极了,但她不敢跟爹爹呛声,只能走到屈骄珑跟前,“娘,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我去给昭仪当伴读呢?”
屈骄珑冷冷地看着她,“是我答应的?我怎么不知道?”
陆扶英噎住,虽然是爹答应的,可娘亲跟太子舅舅关系好,爹不敢得罪太子,娘亲敢啊!
她还要再说,屈骄珑已经一把拉过她的手,迈步至宾客中一位妇人跟前。
“英儿,这是你乳祖母,你出生时她还抱过你,来,上个茶。”
陆扶英茫然地抬起头,才看了对方一眼,便猛地甩开屈骄珑的手,大吼:
“我不要!”
这一声吓了所有人一跳,纷纷看了过来。
然后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