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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整本章

发表时间: 2024-12-09

顾洛白爱我入骨。

他承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纳妾。

可成亲之后,深爱他的贴身丫鬟,却把我错认成姐姐。

我才知道,顾洛白的情意,只是蓄谋已久的演戏。

1

第一次见他,是在庆功宴上。

顾洛白被皇上晋封为骠骑将军,官位仅次于我的父亲。

他一袭铁甲,英姿飒爽,眉宇间的剑气寒冽,令人生畏。

父亲热情地引荐他。

“诸位,洛白是我的徒儿,当年我在战乱中救他,亲手教他。洛白也不负众望,屡立战功,如今得到皇上的赏识。”

“我沈某膝下无子,来日年岁已高、解甲归田,这护国大将军的位置,便要交给徒儿洛白了,还请诸位多多照拂他。”

台下宾客赔笑寒暄。

话语间,无非是对父亲的巴结讨好,对顾洛白的赞美钦佩。

而我,默默地坐在宴席的一角,品茶、吃点心,看着他们虚假的嘴脸。

夜色渐浓,宾客散去。

父亲喝多了,被管家扶着回了房间。

庭院里只剩下打扫的丫鬟。

我仰头,天边银月当空,亦如姐姐离开将军府那日。

这一去,她再也没回来。

“沈小姐。”

清冽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身。

顾洛白拱手作揖,“初次见面,在下顾洛白,以后要在京城当差。”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不知他为何要主动与我交谈。

“听师傅说,沈小姐才貌惊人,堪称京城第一才女,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我轻笑。

他错了。

京城第一才女不是我,而是我的孪生姐姐。

双胞胎一强一弱,姐姐先出生,被视为更强大更聪明的女儿。

我出生晚了些,母亲难产血崩,濒死前,命令产婆保住我的性命。

于是,在父亲眼中,我不仅弱小,还间接导致了母亲的死亡。

他讨厌我。

那晚,将军夫人殁了,父亲彻底疯狂。

他声称我随母亲一起死去,将我扔在偏远的后院,只留下奶娘照顾。

伺候母亲的产婆丫鬟全部陪葬,无一幸免。

从此,父亲孤身一人,不娶妻不生子,留下情根深种的美名。

旁人只知道将军府的大小姐是沈疏月,却不知道我的存在。

父亲将我藏在后院的柴房中,除了奶娘,不允许我见任何人。

后院禁地,偷偷进去的人都死了。

这一藏就是十八年。

三年前,姐姐死在外面,父亲痛不欲生,这才想起了我的存在。

于是,我顶替了姐姐的身份。

父亲以我大病一场,头部重创,失去记忆为由,蒙骗众人,将我与姐姐的不同,归于后遗症。

一晃数年过去,我模仿姐姐,越来越像她。

哪怕心中对逢场作戏厌恶至极,我仍然能做到笑脸相迎。

就比如这一刻,顾洛白主动与我交好。

我明明不喜欢他。

却假意奉承。

“顾将军,您是父亲的左膀右臂,我那些小女子会的玩意,不值一提。”

顾落白勾唇轻笑。

眉宇间的英气徒增了几分柔情。

他凝视着我,幽深的眸瞳中揣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说:“沈小姐,我若求娶你,你可愿意?”

2

我本以为他只是随口开句玩笑。

却不曾想,顾落白真的会上门提亲。

庭院里摆满了锦罗绸缎、金银珠宝、玉器青瓷,都是赠予我的聘礼。

父亲唤我去大厅问话。

他一如既往,冰冷的脸面无表情。

我跪在台下,低垂着眉眼。

他站在台上,背对着我,负手而立。

墙壁上挂着姐姐的画像,惟妙惟肖,美艳动人。

父亲凝视着画卷良久,缓缓道:“对于疏月来讲,洛白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他有习武天赋,能力超群,又得皇上器重,屡立战功。年纪轻轻便爬到了骠骑将军的宝座。”

父亲自言自语着,仿佛在说给我听。

“他的父母亲族死于战乱,为父是他的救命恩人,疏月嫁过去,不用担心难缠的婆家。”

“皇宫尔虞我诈,胜者为王,败者死无葬身之地,我本就不打算送疏月入宫,引皇上猜忌。”

我悄悄抬头,凝望着父亲挺拔的背影。

他啊,原来在对着画卷中人倾诉衷肠。

“其他权贵之家,疏月进门,难免要应付公婆和族亲,哪有当将军夫人自由自在?”

“疏月自小跟着我四处游荡习惯了,最讨厌被规矩束缚,我可不能委屈了她啊。”

我鼻尖泛酸,眼中含泪。

同为父亲的女儿,同为双生女。

姐姐得到了父亲全部的宠爱,哪怕人不在了,父亲依然爱得深沉。

“沈疏月。”

父亲转过身来。

我知道,这次他是唤我了。

不是‘疏月’。

而是‘沈疏月’。

因为我只是姐姐的替身。

“你想嫁给顾洛白吗?”

我扯了下嘴角,无奈地笑了。

我的婚事,何时轮到我做主?

我的生死,都由不得我说得算。

“爹,我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夫君吗?”我反问道。

父亲的脸庞顿时阴沉几分,冰冷的眼神里夹杂着戏谑。

“凭你?你也配?你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你姐姐。”

生怕我不服从管教,父亲又提醒一句,“别忘了,抚养你的奶娘,还在禁地守着。”

是啊,我从小到大与奶娘相依为命,感情深厚。

父亲带我离开禁地时,特意留下奶娘的性命,用于日后威胁我。

若不是我这张脸和姐姐一模一样,恐怕早就死了千次万次。

我又岂敢奢求其他。

“爹,女儿的婚事,凭你做主。”

父亲大手一挥,“那便择日成亲吧。”

他又把视线移到画像上,喃喃自语着,“疏月……一定也很想嫁给洛白。”

3

新婚当日,京城的权贵几乎到齐了。

皇上还特意赏赐了一箱进贡的稀奇玩意,送到顾府。

我穿着鲜红的嫁衣,坐在婚房里,听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喧闹,真心觉得疲倦。

好在是顾府没有女主人。

我没嫁过来之前,内外事务都是管家和大丫鬟负责。

正如父亲所言,作为当家主母,我的上头没有长辈,不会受气。

大概等到子时,顾落白才回来。

他先吩咐服侍的丫鬟退下,然后挑起我的盖头,站在床前,静静地端详着我。

良久,他说:“疏月,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我凝视着他,弯唇浅笑,“夫君娶我,是我的福气。”

倘若以我自己的身份,这辈子都别想找到这么好的婆家。

也只有顶替姐姐,才能得到上天的垂怜。

婚后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加轻松。

顾洛白待我极好。

他会问我的喜好,命令厨子做些我喜欢吃的食物。

他忙完朝廷之事,会早早回家,与我舞文弄墨。

我这些年模仿姐姐,在家中学了些皮毛,但是,比起姐姐自幼积攒的学识,差得远了。

顾洛白却主动帮我打圆场。

他说:“疏月,岳父是一介武将,你能有这般文采,已经赛过无数女子。”

偶尔,我与他切磋刀剑。

顾洛白每次都胜过我。

他仍会小心翼翼地安抚我的情绪。

“疏月,你是女子,怎能赢得了多年征战沙场的夫君呢?有这般武艺,我很欣赏。”

哪怕我不会料理府中事务,他也会细心的教导我。

从小到大,除了奶娘照料我的衣食住行,顾洛白是唯一一个不嫌弃我的人。

他于我,是夫君,是师傅,是指路的明灯。

他喜欢用脉脉含情的星眸,凝视着我,忽然在我额头落下轻吻,揉一揉我的发丝。

我打算着,若是能在顾府安安稳稳度过一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是儿时受到的苦难太多了。

上天垂帘,让我有幸嫁给顾洛白,抚平伤疤。

然而,顾洛白身边的大丫鬟,却故意给我使绊子。

她先是暗中教唆下人,不要听从我的命令。

我的贴身婢女看不惯,偷偷向我告状。

后来,在我要求她上交库房钥匙时,她又谎称弄丢了。

我若再不出手,这丫鬟恐怕要骑到我的脖子上作威作福。

打扰了我的太平日子,我岂能饶恕?

我命令婢女传唤她。

正殿之上,大丫鬟素素腰板挺直,敷衍地福了福身,“见过夫人。”

我端着茶盏,轻轻抿一口,“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素素假装无辜。

“奴婢伺候将军兢兢业业,从未怠慢,不知哪里做错了。”

“假如夫人看不惯我,嫉妒我留在将军身边,故意为难我,大可不必。”

“奴婢照顾将军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这一路上,都是奴婢陪伴左右。”

“将军宅心仁厚,又知恩图报,绝对不会抛弃我,夫人何必要惹将军生气?”

我眉头一挑,把茶盏狠狠摔在她的脚下。

茶水飞溅,弄脏了她雪白的衣裙。

我怒视着她,讥讽道:“将军若是真的疼惜你,早就纳你为妾室,或者给你个通房丫鬟的名分,让你有能耐与我叫嚣。”

“可惜了,你付出再多感情,也只是个奴婢。将军对你,并无儿女之情。我作为当家主母,有权决定你的生死。”

素素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她硬撑着气势,继续狡辩,“我是将军的人,我的生死去留,只有将军说得算。”

我不紧不慢地起身,一步步走向她,“错了,你与将军清清白白,怎么能叫将军的人?诋毁当朝将军的名声,罪加一等。”

我走到她眼前,与她对视。

素素下意识地退却两步,嘴上仍不服软。

“若不是你在军营里,故意爬到将军的床上,引诱他,失了身,将军怎会娶你?”

我愣在原地,脑袋瞬间炸开。

军营里?

失了身?

那不是我!

啪——

我甩手扇了素素一个响亮的耳光。

“放肆!这种污蔑主子的流言蜚语,岂容你个贱婢背后议论?”

素素捂着脸,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是不是流言蜚语,夫人心里清楚,明明是我更早认识将军,我一直陪伴左右!”

“就因为您是老将军的女儿,身份尊贵,便整日缠着我家将军,肆意妄为,逼他娶你!”

我紧紧攥着拳头,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怒。

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却不及我的万分之一痛苦。

我深以为傲的夫君,爱我入骨的夫君,我误以为是救命稻草的夫君,竟然早就认识姐姐!

他还假装初次见我?

陪我演戏演得不亦乐乎?

他应该早就知道,我根本不是姐姐!

“来人!把这个贱婢押下去,关进柴房,断水断粮!”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我当即下令,府内的家丁立刻上前,押住素素。

她不死心的挣扎着,“放开我!沈疏月,你没有权力罚我!当初你怎么没死在悬崖下?我是将军的人!我要见将军!”

她的喊叫声越来越远。

我的身体摇摇欲坠,险些跌倒,多亏婢女眼疾手快,扶我一把。

“夫人,素素这个贱婢口无遮掩,以下犯上,将军不会纵容她的!”

“您别和她生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我闭上眼睛,压抑着百感交集的复杂情绪,让嗓音听上去与寻常无异。

“她不能再伺候将军了,这几日,你留意下有没有听话乖巧的丫鬟,手脚麻利,身世清白,安排到将军身边。”

婢女点点头,“夫人放心,奴婢会找两个心思单纯的,免得招惹是非。”

4

傍晚,顾洛白回来了。

关于素素的事,府内早就传开了,他必然会听闻一二。

可是,他没有兴师问罪,甚至不提及半句。

如过去那般,他拿出买好的桂花糕,笑眯眯的眉眼尽显温柔。

“疏月,你爱吃这一口,下了早朝,我特意去点心铺买的。”

我捏起一块糕点,轻咬、咀嚼、咽下。

真甜啊。

我最讨厌吃甜的了。

唯独姐姐这种在蜜罐中长大的千金小姐,才爱吃甜腻腻的糕点。

而我,一向是无辣不欢。

为了扮演姐姐,我连口味都要改变。

却万万没想到,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幸福,我所珍视的夫君,我以为的救赎,还是和姐姐牵扯万千,藕断丝连。

“夫君,我想给你换个丫鬟。”

顾洛白他装傻,我便主动挑破这层纸。

“你的大丫鬟素素出言不逊,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教唆府邸婢女对我不敬。”

“我给你挑两个听话懂事的,不会忤逆犯上,懂分寸,知尊卑的丫鬟,可好?”

顾洛白轻叹口气。

他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可奈何,“我知道,她厌恶你。你嫁过来,她心怀怨怼。”

“怪我,一直念及她一片忠心,不忍赶走她,这才酿成大错。素素照顾我多年,不知你能否饶她一命?”

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不是因为我心善。

而是顾洛白从未开口求过我什么。

他第一次向我提出要求,我总要装成贤惠仁厚的模样。

“疏月,委屈你了。”

顾洛白伸手揽我入怀,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他说:“能娶到你,我三生有幸。”

动听的情话,于我而言,不再是脸红心跳的承诺。

更像是一种讽刺。

我真好奇,他良心安宁吗?

5

翌日。

顾洛白去上早朝。

马车刚走,我立刻去柴房,见一见痴情的丫鬟。

我屏退众人,命令婢女在门口守住。

素素坐在草垛里,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却不愿屈服,她看我的眼神,依旧充满了怨恨。

“将军不在,没人能救你。”

“我若是杀死你,把你丢去乱葬岗,再告诉将军,放你离府了,也是个好法子。”

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原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是这种心潮澎湃的感觉。

素素闭了闭眼,面露视死如归的神色。

“我这一生,陪伴将军,为他而死,再无遗憾。”

我话锋一转,“不用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痴情样,顾洛白不爱你,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

“或者,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会放你走,离开将军府,你还有生路。”

“或者,你拒绝我,我成全你,送你去死。而我,还是将军府的主母。”

素素面露诧异。

她迟疑了片刻,疑惑道:“你想问我什么?”

我轻笑,“看样子,你选择了生路。”

她没有否认。

于是,我缓缓道:“你既然知道,我和将军在军中相识,那么,你也应该听说了,我坠崖之后,死里逃生,却大病一场,失去了部分记忆。”

素素阴暗的脸庞瞬间一片惨白。

我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一步步靠近她,用匕首挑起她的下巴。

“你说,狩猎那日,我为什么会从悬崖边掉下去?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我?”

素素的瞳孔震动,表情极为复杂。

惊慌、恐惧、不安、紧张,在她苍白的脸上一一闪过。

我的推断没错。

昨日,素素说,我和顾洛白早就相识,还爬过床,而她又深爱着顾洛白,我便想到了坠崖而亡的孪生姐姐。

“我爹当年查来查去,判定我是意外失足,不小心掉下悬崖,因为他没查到凶手。”

“可偏偏,你是顾洛白的贴身婢女,那次狩猎,你和顾洛白都在,你有机会杀我。”

“假如我死于刀伤,剑伤,我爹势必要抓到真凶。坠崖就不同了,属于意外死亡。”

“我爹和顾洛白,都小看了女人的嫉妒心,爱情的嫉妒,足以起了杀心。”

“特别是你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儿,顾洛白就是你的全部。我抢走他,你便杀我而后快。”

素素瞠目结舌,甚至忘记了辩解。

她的眼中再无刚刚的傲慢和无礼,只剩下怨恨。

憋了半天,她逞强道:“你空口白牙污蔑我,证据呢?”

我不禁笑了。

她这是不打自招,真正的不知情,不会是这副慌乱的样子。

我故意诈她。

“证据?多谢你昨日的提醒,让我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我想起了在悬崖边上发生的事,你说,我这个受害者算不算证据?”

“顾洛白,他若知道了你的阴险歹毒,会不会杀了你,替我报仇?”

这下素素彻底凌乱了。

她像是暴风雨中打蔫的茄子,瘫软在地,丧失了与我斗争的底气。

我把手中的匕首扔到她面前。

“我说话算数,刚刚答应你,给你一条活路。”

“拿着这把匕首,杀出将军府吧。”

“反正,这又不是你第一次杀人了,没什么可怕的。”

我慢悠悠地走了。

以胜利者的姿态,将素素碾压在脚下。

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

顾洛白和姐姐,相识相爱,甚至以身相许。

爹爹默许他们的婚事。

素素因妒生恨,在狩猎之日,趁着无人之时,把姐姐推下悬崖。

姐姐死了,我成了替身。

不仅代替姐姐活着,还嫁给了她的心上人。

怪不得爹爹说,“疏月……应该也很想嫁给洛白吧。”

我甚至误以为,顾洛白宠我爱我。

上天眷顾我命苦,让我嫁个好夫君。

说到底,我的人生就是为了姐姐而活的一场笑话。

6

我回了娘家。

爹爹还在朝堂之上,我又是新晋的骠骑将军夫人,没人胆敢阻拦我。

不是回来吵架,我只是想去看一看我的奶娘。

自从我成为了沈疏月,爹爹便阻止我和奶娘见面,生怕别人起疑心,怀疑我的身份。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只有在奶娘身边,我才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如今的禁地,杂草丛生,荒凉无比。

管家领着家丁跑过来,阻拦我,“大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被老爷发现,我们都要倒大霉的!”

我一抬手,随身带来的侍卫,纷纷拔剑。

“谁敢拦我,当场诛杀。”

过去,我没有底气。

眼下,我真要感谢顾洛白,他给了我与爹爹抗衡的力量。

家丁急得干瞪眼。

我推开禁地紧闭的大门,徐徐走向我从小长大的院子。

满地狼藉,仿佛许久都没有人居住,

我来到柴房前,门没关,屋内安安静静。

“奶娘?”

我轻唤一声,推门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发霉长毛的食物,还有地上散落的、撕碎的银票。

案台上有一滩血渍,早已干涸发黑。

我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

我拾起银票,仔细看了看。

每个府邸的银票和金锭都有标记,这几张是父亲发的俸禄。

“奶娘!”

我慌乱地找遍了里里外外。

她最爱干净了,如果还在这里居住,屋子里不可能肮脏凌乱得像猪窝。

我冲出屋外,抢过侍卫手中的长剑,直接架在管家的脖子上。

“住在这里的老人呢?不说杀了你!”

管家吓出一头冷汗,颤颤巍巍道:“大小姐,禁地已经好久不住人了。”

一名家丁忽然想到什么,噗通跪下,“我记得,几年前这里住过一位疯疯癫癫的老太婆,还、还咬了老爷一口,被老爷当场杀了。”

管家微微一愣,回忆了片刻,茫然的表情消失,点头道:“我想起来了,那老太婆是已故夫人的恩人,得了癔症,疯癫又危险。”

“老爷一直把她关在禁地,就是怕老太婆伤及无辜。几年前,老爷进去看她,老太婆发疯一样的撕咬老爷,被当场诛杀。”

我的脑袋轰然炸开,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可笑的谎言。

长剑在我的手中滑落,我有气无力地问:“尸体呢?”

管家答,“老爷吩咐,丢去乱葬岗了。”

好啊,我的好爹爹。

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从小抚养我长大的奶娘,被你污蔑是疯婆子?

还不忘记设立一个情深、忠义的美名,谎称奶娘对我母亲有恩,所以你照顾她多年?

你怎么好意思用已死的奶娘威胁我?

若不是我偷跑回来,一辈子都要被你蒙骗。

这场戏,我不演了!

7

我一直在娘家等到傍晚。

父亲回来了。

他看见我,人前笑脸相迎。

“女儿啊,为父几日不见,你好像瘦了呢?别忘记照顾好自己啊。”

人后,门一关,他立刻冷着脸。

“谁让你来的?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回娘家,成何体统?”

我没搭理他,径自坐下。

以往,我只有道歉服软的份儿。

或许是我的态度发生转变,父亲一时哑然。

“我去过禁地了。”

我懒得与他寒暄废话。

父亲的脸庞流露出震惊,只是一瞬,他又试图掩盖,“奶娘被我送去安全的地方,只要你听话,我会善待她。”

我被逗笑了。

“尸体都在乱葬岗化成白骨了,你去阴曹地府,给她赔罪吗?”

父亲再次怔住。

他勃然大怒,“放肆!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谁给你的胆量?”

我莞尔一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就像是一刀捅死奶娘那样。”

父亲气得脸色铁青。

他沉默半晌,意识到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恐吓我,这才坐下,好好说话。

“我给过她机会。”

“我拿了银票,告诉她,我会暗中送她离开京城,让她去别处生活。隐姓埋名,永远不要再见你。”

“是她不听劝,选择了死路。她舍不得离开你,又与我发生争执。我不杀她,她一旦出现,就会毁掉你。”

我打断了父亲的解释,“错!不是毁掉我,而是毁掉姐姐。”

父亲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悲痛。

“没有你姐姐,你一辈子都会呆在阴暗潮湿的柴房,到死都不能出来。记住你的身份,当好疏月的替身!”

我瞧着父亲挣扎、纠结、愤怒的模样,真心觉得痛快。

“我的好爹爹,承认沈疏月死了,这么难吗?疼爱的女儿没了,你会崩溃,会发疯,会活不下去。”

“所以,你把我当成她的代替品,假装你的疏月还活着,你在精神上寻找一个寄托,真的有用吗?自欺欺人罢了。”

父亲打翻了茶盏,“住口!”

我不急不躁,“我不是沈疏月,顾洛白知道吗?”

父亲沉默不语。

我轻叹口气,吐出早已知晓的答案,“他也知道,还有多少人知晓这个秘密?”

父亲闭上眼睛,面容悲伤。

“只有我俩知晓,绝无他人。疏月失踪那日,洛白最先找到了她的尸首,将疏月藏于山洞,又找我商讨对策。”

“我与他连夜出营,假装去探视敌军,其实,我们埋葬了疏月。对外谎称,疏月坠崖重伤,送去神医那里治疗。”

真是令人感动啊。

一个是疼爱女儿的父亲。

一个是疼爱娘子的夫君。

为了保护他们的挚爱,寄托他们无处安放的感情,将我视为替身。

“爹,你的命还真苦啊。”

“妻子早死,最爱的女儿短命,只剩下我这个讨厌鬼,当你唯一的亲人。”

父亲攥紧拳头,压抑的愤怒随时都要爆发。

“可惜,我也不想当你的亲人了。”

“你注定要无依无靠,孤苦终老,守着你的那幅画,慢慢熬吧。”

我起身便走。

父亲在我的身后狂喊,“你敢!你敢做出伤害疏月名声的事,我决不轻饶。”

我回眸微笑,“好啊,反正奶娘没了,我在世间再无牵挂。”

“我等你来杀我。”

“我这悲惨的命运,随时等你了结。”

8

待我回到将军府,已是三更半夜。

顾洛白没有睡觉。

他在房间等我,桌案上摆着几道菜。

“娘子,岳父可好?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开玩笑似的问,“下毒了吗?打算毒死我吗?”

顾洛白怔住。

“父亲过得不好,他很想念姐姐,总希望把我变成姐姐,满足他的寄托之情。”

我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奶娘死了,我以为的好夫君,不过是虚情假意,所以,我实在是懒得再演戏。

顾洛白盯着我,脸上的温柔渐渐散去。

他拉开椅子坐下,深吸口气,“素素死了。”

“换成是你姐姐,绝不会逼死一个丫鬟。”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素素是杀死姐姐的凶手。”

顾洛白一脸惊愕。

我又倒一杯,“狩猎之日,素素谎称你约见姐姐,把她带去悬崖边,趁着四周无人,便将毫无防备的她推下去。”

“素素深爱着你,你明明知道,却享受着被照顾的感觉。你不爱她,就不该给她希望,你太小瞧女人的嫉妒心了。”

顾洛白杵在原地,犹如遭受到巨大的冲击,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我饮下第二杯酒。

“你与我,和离吧。天天演戏,你不累吗?”

“我逼死素素,这便是最好的理由,我品性不佳,善妒阴险,不配当将军主母。”

“既不爱我,就不要毁我一生。我今日与父亲说明,不会再扮演姐姐了。”

顾洛白抬起星眸看我,“岳父怎会答应?”

我轻笑。

“他以前有威胁我的筹码,如今没了。”

“大不了一死,我了无牵挂,不在乎这条烂命。”

顾洛白不再说话。

我去收拾行囊,他也没有阻拦。

终究,我与他冷战几天之后。

顾洛白以我德行有亏、不能房事等理由,赐我一纸休书。

父亲自然不同意。

可顾洛白说,我必定不会给父亲养老送终,将来,父亲只能依靠着他这个徒弟。

威胁人这种事,要看筹码在谁的手里。

顾洛白学到了父亲的精髓。

他不爱我,整日朝夕相处,想必早就倦了。

不过,顾洛白的人品不坏。

他给了我一大笔银票,足够我下半生衣食无忧。

出府那日,我没带走丫鬟,孑然一身,买了匹马,踏上离开京城的路程。

前方皆是美景。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