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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老四的学费(二)

发表时间: 2025-06-01
赵建中被问得一滞,下意识地避开母亲的目光,嗫嚅着:“小西……小西的前程当然重要,可……可现在是急事……”“急事?”

陶娜兰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心寒,“他刘小谷的爹,是上房揭瓦摔断了腿,还是下河救人要救命药钱?

他是赌钱输了!

那是他自己作的孽!

是填不满的无底洞!

你今天借了这五十,明天他就敢再欠一百!

到时候,你是继续卖弟弟的前程,还是卖你娘这把老骨头去填?”

“娘!

您怎么能这么说!”

赵建中脸涨得通红,觉得母亲的话太难听,太不近人情,“小谷她爹不是那样的人!

他……”“不是什么人?”

陶娜兰猛地提高声音,积压了两世的悲愤在这一刻几乎要冲破喉咙,“建中!

你醒醒吧!

刘小谷她爹是个什么人,村里谁不知道?

游手好闲,嗜赌成性!

他要是真有心改好,会让自己闺女来向你一个没过门的女婿哭诉借钱?

他是算准了你的心软,算准了你的‘情义’!

他是在吸你的血,是在毁咱们家!”

她越说越激动,身体因为愤怒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全靠赵建学用力搀扶着才站稳。

她指着赵建中藏在身后的手,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你今天要是敢把这钱拿出去,就别再叫我娘!

我就当……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娘——!”

赵建中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仿佛第一次认识她。

娘竟然为了这五十块钱,为了小西,要和他断绝关系?

巨大的震惊和委屈瞬间淹没了他,他“噗通”一声,首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娘!

您……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赵建中眼圈也红了,声音带着哭腔,“我是您儿子啊!

我是为了这个家好,为了以后……您不能这么偏心小西啊!

这钱……这钱就当是我借的!

我以后当牛做马也还给您和小西!

求您了,娘!”

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包得整整齐齐的钱,高高举过头顶,像是在进行某种献祭,姿态卑微又固执。

赵建学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哥,又看看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的母亲,只觉得手足冰凉,心乱如麻。

他想要那钱,那是他的希望,可看到大哥这样跪着哀求,心里又堵得慌。

堂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赵建中压抑的抽泣声和灶膛里余烬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那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丝丝缕缕,萦绕不散,钻进每个人的鼻腔,也钻进陶娜兰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陶娜兰看着跪在脚下的大儿子,看着他高举过头顶的那叠沾着汗渍的钞票,眼前一阵阵发黑。

前世,也是这样……也是这样跪着求她……然后呢?

她扶着门框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木头里,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夹杂着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悲凉。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低沉而决绝:“这钱,今天谁也别想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建中和赵建学,最终停留在那包钱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建学,扶娘去灶房。

娘……饿了,想喝口热水。”

说完,她不再看跪在地上的大儿子一眼,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大半重量倚在西儿子身上,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步,朝着弥漫着焦糊味的灶房挪去。

那决然的背影,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冷硬。

赵建中举着钱的手僵在半空,像一尊被遗忘的石雕。

堂屋冰冷的地面寒意刺骨,却远不及他此刻心底涌上的那股冰凉。

娘……真的不要他了?

灶房里光线更暗一些,只有灶膛口残留的暗红余烬,映照着陶娜兰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空气里那股甜腻又带着焦苦的味道更浓了,是昨晚煮糊的鸡蛋留下的痕迹,丝丝缕缕,钻进鼻腔,像极了命运烧焦的味道。

赵建学扶着母亲在灶台边的小板凳上坐下,触手只觉得母亲的身体轻飘飘的,单薄得像秋天最后一片挂在枝头的叶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他心里又酸又痛,更多的是对大哥的愤怒和对未来的茫然无措。

“娘,您坐好,我给您倒碗热水。”

赵建学的声音带着哽咽,他松开手,快步走到水缸边,拿起葫芦瓢舀了半瓢凉水,又揭开锅盖。

锅底还有一点温水,是昨晚烧炕时顺便温着的。

他把凉水兑进去,用手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端到陶娜兰面前。

“娘,您喝点,暖暖身子。”

他把碗递过去,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陶娜兰没有立刻去接那碗水。

她的目光有些空洞,越过西儿子年轻担忧的脸庞,落在灶膛里那点明明灭灭的余烬上。

那微弱的光,挣扎着,似乎随时会彻底熄灭。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愤怒过后,是无边无际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凉。

刚才在堂屋里对着大儿子吼出的那句“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子,反复在她心口上切割。

那是她的骨肉啊……她怎么能说出那种话?

可不说,又能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历史重演,看着小西的前程再次断送,看着这个家再次滑向深渊?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指尖冰凉。

重生带来的那点狂喜,早己被眼前这血淋淋的现实冲击得七零八落。

改变命运?

谈何容易!

仅仅是迈出第一步,阻止这笔钱的借出,就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撕裂了她与长子之间那层看似坚固的亲情纽带。

“娘……”赵建学见母亲不接碗,也不说话,只是失神地盯着灶膛,心里更慌了。

他蹲下身,把碗又往前递了递,几乎要碰到母亲的嘴唇,“您喝点吧,求您了。

钱……钱咱不借了,您别气坏了身子,小西……小西不上大学了也行,我在家种地,一样养活您……”“胡说!”

陶娜兰猛地回过神,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锐。

她看着眼前这个前世同样被命运亏待、此刻却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儿子,心头那股冰冷的悲凉被一股更强烈的决心冲散。

她不能倒下!

她回来了,不是来重蹈覆辙的!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腥甜,伸出手,接过了那碗温热的水。

粗糙的碗壁传递着一点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小西,”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大学,你必须上!

这钱,谁也别想动!

娘就是砸锅卖铁,豁出这条命去,也供你!”

她低头,小口地啜饮着碗里的温水。

温热的水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点。

阻止借钱只是第一步,刘小谷不会善罢甘休,大儿子心里那个疙瘩……要解开,要让他看***相,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