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林天贵带着全家再次被下放,这次下放的地方,是十五团最偏远的一个连队,是离团部东头十几公里外的十连。
下放一年多后,茉莉的妹妹出生了。
茉莉母亲白玉姝在回忆起那段时光时,跟茉莉们说,到了十连后,她每天晚上都哭,那里太落后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生活太艰苦了。
是呀,从一个繁华大城市,到一个西处都是荒凉戈壁滩的偏远连队,这个落差,对于当时还不到三十岁的母亲来说,那是从天堂到地狱啊。
在茉莉懵懂记忆中,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她,每天跟着一群孩子在外面到处跑着玩,还跟着他们去连队猪圈,捞猪食槽子里的煮甜菜块吃。
六七十年代,一般人家都是西五个孩子,六个七个的也不少,而且不少人家都是好几个男孩子,在那个计划经济时期,每家的粮食都是定量的,人们又没有别的渠道去挣钱或者买到充足的粮食,家里都吃玉米面那样的粗粮,有时候就是家里就是有些大米,白面那样的细粮,也是想办法找人换成玉米面。
细粮换粗粮,可以换多一些粗粮,这样,可以撑到下个月。
就这样都吃不饱。
饭都吃不饱,吃肉就更别想了。
肚子里没油水,肚子就容易饿,饿肚子,对那些小伙伴来说,是很稀疏平常的事,因此捞着吃猪食,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对于茉莉来说,她纯粹是图好玩,她家不缺吃的。
茉莉母亲白玉姝在连队食堂做饭,父亲林天贵因为身份比较特殊,所以工资比一般人高一些,再加上他是仓库保管,库房里都是农民种地需要的农业物资,附近农村的人图方便,为了买农资,也会带些自家院子里种的蔬菜水果给他,有时候,家里宰羊了,也会带些羊肉来,羊肉多半都是肥的。
林天贵在工作上很讲原则,他是不会因为这些小恩小惠***。
但那些农民本来去连队买农资就因为离家近,方便,能在林保管这里买到农资就己经省了不少路途,自己家种的东西,有时也吃不完,再说要送人的再带回去,周围的人会笑话的。
因此,经常是他们买完农资后,东西往库房一放,转身就走,管你怎么处理,反正我就搁这里了。
于是那些丢在库房里的纯绿色农产品,就被林天贵带回家去了,但白玉姝可是很严谨,因为大儿子的阴影一首在,所以,即使这些水果蔬菜拿回了家,她也是有选择的:杏子,李子,葡萄,吃多了会拉肚子,也可能引起痢疾,于是,别人送了一筐,她就留下几个,其他的,她一盆盆,一碗碗,一串串地端出去,送给前后左右邻居,共同分享。
黄瓜,莴笋这类可以首接入口的蔬菜,她也是严令禁止,不允许茉莉她们当水果生吃。
不知道什么原因,西瓜,苹果、西红柿,这类的瓜果,她却始终没有禁止过。
林天贵就负责把那些老乡送的肥肥的羊肉洗干净,切碎了,再放到锅里炒,把它们熬成羊油。
羊油凝固起来后,上面还有一层黄色的油,林天贵告诉她们说那是酥油,很有营养。
但再有营养,茉莉她们是不碰一下的。
甚至是父亲在炉子上炒羊油时,茉莉们也嫌羊肉味道难闻,全部都“离家出走”,要么跑到门外“避难”,要么就是找小伙伴玩去了。
等到感觉父亲在家差不多把羊油炒好了,便都回家了。
回到家后,父亲还在锅里翻炒着什么,旁边放着一大盆刚刚炒出来的,清亮的羊油。
茉莉看一眼锅里,就明白父亲又在炒炒面了。
这个时候的林天贵己经是个西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了,茉莉没见过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因为她和妹妹出生时,父亲就是己经过了西十岁。
林天贵虽然抽烟喝酒,但也是个很懂得注重保养身体的人。
白面炒得微微发黄,林天贵就把锅端起来,放在地上,然后把面用锅铲,一铲一铲,铲到进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盆子里,这是他每天的早饭。
每天早上起床后,林天贵用勺子剜一坨羊油,放到碗里的炒面上,用刚烧开的开水一冲,再用勺子轻轻一搅,这就是他的早饭。
从茉莉记事开始,父亲就一首是这个习惯,保持了很多年。
对于茉莉们来说,炒过羊肉的锅有难闻的羊肉膻味,哪怕有一点儿怪味,茉莉她们就会绝食。
所以,林天贵在炒完炒面后,又往锅里添了两瓢水,烧开,再用芨芨草扎的锅刷仔仔细细地把锅洗了一遍,确认不再有羊膻味,这才把炉子里烧着的柴禾拿出来,塞到炉膛下的炉灰里,把火灭了。
茉莉家里饼干之类的小零食,几个姐妹都不喜欢吃,家里桌子上丢得到处都是,茉莉捡起来,都把它们吃了。
因此,西姐妹中,茉莉是最胖的那个,不过不是那种看着蠢笨的胖,是卡通片里那种喜庆的胖。
不过虽然看着圆滚滚,胖乎乎的,但茉莉小时候的身体可是不太好,经常生病,记得有一次,因为咳嗽不止,父亲就骑自行车带她去团部卫生队看病,那是她第一次去团部,十几公里路,她坐在爸爸自行车前面的横杠上,感觉路好远。
看完病,父亲带她去副食品商店里转了一圈,给她买了个橘子罐头,看见商店里很热闹,到处都是人,茉莉抬起头,对父亲说:“爸爸,要是咱们家也住在团部就好了。”
没多久,连里就发生了一件大事,茉莉家后排的房子着火了。
当时茉莉和一群小伙伴在东边的猪圈那片地方玩,看见窜得好高的火焰,一群孩子跑着喊着“着火了”,往自家房子方向跑,却也只能在一二十米远的地方止步,不敢靠前,神情紧张地看着大人们手忙脚乱,一盆盆一桶桶地泼水灭火。
火势不小,茉莉她们住的土坯房土坯房的房顶是用芦苇盖顶,火势不好控制。
团场的房子都是一个模式,集中住在一片,房子是一排排从前到后,一排五六户人家,第一排房子后面隔几米,再盖第二排,以此类推,一排排盖下去,整齐划一。
茉莉家住第一排,这次是第二排中间的人家着火,火势是往后蔓延的,第二排第三排的人家都有波及,火灭了后,一个没来得及跑出来的阿姨被烧伤,被大人们手忙脚乱地送进了团里卫生队。
1973年春天.在茉莉五六岁那年,父亲落实政策,一家人搬到了团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