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九年。
城中的茶楼,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座中的人却没几个在听,大家都在忙着吃瓜子,听一位中年男子讲述东离第一大家周家的故事。
“要我说啊,东离国当属周丞相厉害!
周丞相有西女,长女知仪,嫡女知韫,次女知南,幺女知安,都不简单呐!”
那人真是吊足了众人的胃口,“长女知仪生母是礼部尚书温大人的庶女,此女贤良淑德与户部尚书长子萧牧枫那叫一个良配呐!
嫡女知韫生母是周丞相正室,沈太尉嫡女沈清梨,东离第一位女将、先帝亲赐的三品诰命夫人。
如今她乃我朝继后,皇后娘娘,如瑶池仙子下凡,优雅婉约,气质非凡,真乃我朝之福。
次女知南,与皇后娘娘一母同胞,是我东离少年女将,继承母亲衣钵,并且神采飞扬,乃我朝之幸。
幺女知安生母是林知府长女林向沅,这位知安小姐呐古灵精怪,常常行侠仗义,是百姓爱戴之人呐!
所以说这周丞相不简单呐!”
男子说到尽兴的地方还不忘挤眉弄眼,显摆一番。
说书先生实在忍不了了,便问了一句:“兄台为何知晓这些?
“男子一听来了兴,立刻对自己的身份补充了一番,原来他之前是周家的一位小厮,受到了周夫人的照拂现在是位小商贩呢!
皇宫中,元帝身边的太监常福春火急火燎的来到永福宫。
“皇后娘娘,陛下说今个儿要来陪您用膳,奴才特地来告诉您,好让您准备准备呢!”
常福春抬眼看着周知韫正不紧不慢的喂着小皇子,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唉,是老奴腿短,没来得及告诉您……”周知韫放下勺子,接过婢女手中的帕子仔细地擦干净小皇子的下巴,然后命人将他带下去。
“他若想来便来,我为何要准备!
这御厨每日三餐的吃食也少不了他吧,来我这做甚!”
周知韫冷笑。
“皇后娘娘,这……您就别为难老奴了……”常福春欲哭无泪。
“你去告诉他我己用膳,而且也不想看到他,所以就不必过来了!”
“这……”常福春满头冷汗。
“愣着干嘛,还不滚!”
周知韫砰的将手中精致的茶杯放下,婢女秋漓立刻上前:“常公公,娘娘这几日都为后宫之事繁忙,脾气自然有些不悦,还请您在陛下面前解释解释……”常福春无奈点头,连忙退下了。
秋漓看着常福春走远后才退回屋子,关上了门。
“小姐,这狗皇帝还真是烦人!
每隔三日便让人来,不是用晚膳就是要看小皇子,真是烦死人了!”
秋漓愤愤地说,周知韫冷笑一声没有回应。
她不紧不慢喝完一盏茶,然后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扳指一边开口:“枳鸢还没回来吗?”
秋漓开窗看了看天色,“这次家宴太后要求不少,想来枳鸢姐姐还在吩咐着下面的人呢!”
一想到太后,周知韫便不屑的笑了笑,“她也就这点能耐,这些东西我相信你和枳鸢做得好。
对了,今晚你写一封信给父亲,问明白朝中之事。
还有,让叶梵来一趟。”
“好的,小姐。”
吩咐完秋漓,周知韫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她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思绪万千。
元帝七年,皇后沈时悦因病薨逝。
沈老太尉自三年前唯一的女儿难产而死便精神不济,如今唯一的孙女也因病离世更是气急攻心,一下子就病倒了。
周知韫的舅母沈夫人听闻女儿离世也卧床不起,沈家上下可谓乱成一锅粥。
周知韫与妹妹周知南得知这一消息立刻赶往外祖家。
沈太尉,沈清成也就是周知韫的舅父,从宫中赶回来,并且带来了堂妹沈清瑶的一封家书。
沈清瑶是先帝贵妃,如今的太妃,沈时悦与周知韫姐妹二人的姨母。
她在信中所说,皇后薨逝,太后本就忌惮沈周二家权势,哪怕两家并无二心可难挡贵人多心。
所以她请求圣上从周家挑选一位继后,一来可以照顾沈时悦的亲骨肉,二来可保沈周二家……看完这封信,周知韫顿时心生不安。
她与妹妹是沈周两家的血脉,而她又是嫡女,如果圣上下旨让一人入宫,那必定是她……可是,谢景霄……“阿韫阿南,悦儿去了,我们沈家再无女子。
眼下,只怕是你们其中一人入宫了……”沈清成叹了一口气,无奈说道。
周知韫深知自己出身世家大族,自幼收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幼时外祖母常常告诉她与阿悦表姐事事要以自家利益为重。
虽然外祖父与舅父,还有父亲都对东离忠心不二,可是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如今阿悦表姐去了,那么沈周二家就失去了庇护……“舅父放心,阿韫明白姨母的一番苦心。
若圣旨下来,阿韫定会入宫照顾好小皇子,庇护好……沈周二家。”
“阿韫,委屈你了……”回家途中,妹妹知南对圣上骂骂咧咧。
如今皇后才薨逝就着急立后,还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后,简首就是无稽之谈!
周知韫无心听这些气话,她无奈的靠在车窗边听着街道的百姓为故去的皇后哭丧。
阿悦表姐,她真的是一代贤后,那小团子不过才两岁,怎能交给其他人……姐妹二人刚回到周府,长姐周知仪以及温姨娘、林姨娘三人便己在厅内等候着。
“阿姐,温姨娘、林姨娘你们怎么都在这儿啊?”
周知南有些好奇地问道。
“阿韫阿南你们终于回来了!
可把我急死了!”
温姨娘站起身来,拉过姐妹二人的手,“宫里传旨,让阿韫你即刻入宫,这可怎么办!”
“我也是服了,这沈皇后才去,圣上就急着立后,这把沈家置于何地,将我们周家置于何地,简首荒唐至极!”
林向沅无处撒气,只好一巴掌拍到矮几上。
周知仪眉头紧皱,但顾及礼仪还是向林姨娘提醒不可逾矩。
她起身,先安抚母亲坐下,又对妹妹说:“阿韫,你与南赢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道圣旨就如同那棒打鸳鸯的棒,如今我们该怎么办呢?”
周知韫双眼无神,呆呆地盯着脚下的青石板。
“阿南和安安都还小,不如我替阿韫入宫。”
许久,周知仪开口。
“荒唐!”
一道硬朗的声音从门口向内传来。
厅内除了周知韫,其他人都恭敬站好,迎接家主的到来。
周烨磊走进厅内,瞪了一眼周知仪。
“说话口无遮拦,温姨娘是如何教导她的,这就是所谓的知书达礼!”
温姨娘低头不语,周知仪无奈叹气:“女儿心系妹妹,做事说话确实不经脑,还请父亲责罚。”
“以后再说!”
周烨磊虽然处事严厉,但实则是个慈父,他拍拍大女儿的手,然后又温柔的对二女儿说:“阿韫,你舅父可对你说清楚了?”
“父亲,女儿都明白了。
请父亲与两位姨娘还有长姐放心,阿韫心意己决,我入宫!”
周知韫坚定的说道。
众人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压抑的气氛一首延续到南赢王谢景霄到府那天。
正厅内,南赢王肃立,周身仿佛环绕着层层冷气。
“臣女周知仪见过南赢王!”
“她呢?”
许久,谢景霄才嘶哑着开口,周知仪抬头望了他一眼,只见他双眼通红,紧紧攥着拳头。
“妹妹说,她心意己决,让南赢王不必再等了……”“我说,让她当面说清楚!”
谢景霄不停克制着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吼出了声。
这位南赢王,在外杀伐果断,哪怕朝堂上也能对不少大臣嗤之以鼻。
若问这世间,谁担得起他的温柔,唯有丞相嫡女知韫。
周知仪有些心惊的捏了捏手指,故作镇定的说道:“圣命难违,请南赢王体谅妹妹!”
谢景霄回头紧盯着周知仪,不屑出声,“多大的圣命,竟让她抛弃与本王之间的情分!
若是她想违,本王哪怕牺牲所有兵力都愿意助她!”
“敢问南赢王,你有多少兵力呢?
在天子面前,你不过也俯首称臣,你哪来的自信要助我呢!”
周知韫一边从长廊走来一边冷冷开口。
“周知韫,权与势于你就这么重要吗?”
谢景霄猩红着眼,一字一句问出。
周知韫望着他猩红的双眸,心如万针扎在上面,密密麻麻都是疼痛,她抬手轻轻擦掉眼角的泪。
“是。
谢景霄你无权无势能为我周家带来什么?”
周知韫冷冷开口,“谢淮澈可是天子,我若是嫁给他,那么我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谢景霄,这么多年来我发现皇后可比王妃好处多了……”谢景霄嗤笑,他叹了一口气准备说些讽刺的话,最终竟也没有说出口。
他走了,有得决绝,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周知韫入宫了,身披凤袍,在文武百官与众后妃的见证下接过谢淮澈手中的凤印。
谢淮澈高兴的跟她诉说着诸多事宜,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她只知道,以后她必将付出所有精力照顾好阿悦表姐的孩子,以后她终将与谢景霄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