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老旧居民楼外的梧桐树上炸响时，孔砚辞正蹲在厨房灶台前，用铁丝捅着堵塞的燃气灶。
父亲切菜的声响从背后传来，菜刀与案板碰撞出沉闷的节奏，混着母亲在阳台拍打棉被的啪嗒声，像张密不透风的网。
“这个月煤气费又涨了。”
父亲将炒好的青菜装盘，围裙上还沾着上午在饭店后厨蹭到的油渍，“你王姨介绍了个洗车工的活，明天去试试？”
孔砚辞喉咙发紧，盯着灶台上斑驳的锈迹。
三天前他刚从电子厂流水线辞职，手上被螺丝划破的伤口还泛着红。
辍学三个月，他做过快递分拣、发过传单，可那些微薄的工资连给女朋友林夏买生日礼物都不够——她想要的那支限定口红，价格抵得上他家半个月的菜钱。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兄弟陈野发来的消息：“老地方见，有急事。”
配图是奶茶店橱窗里的草莓蛋糕，鲜红的果酱像滴在他心上的血。
林夏最喜欢草莓，他们初中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这家店分食过一块小蛋糕。
“爸，我出去一趟。”
孔砚辞抓起门口褪色的帆布包，背后传来母亲的叮嘱，“早点回来，明天...”话音被防盗门截断。
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墙皮剥落得像他破碎的未来。
奶茶店飘出的甜香刺得他鼻腔发酸。
透过玻璃，他看见林夏正踮脚整理货架，浅蓝色工服衬得她越发纤瘦。
上周她说店里缺人，问他愿不愿意来，他拒绝了——他怎么能看着女朋友打工，自己却和她领一样的薪水？
“想什么呢？”
陈野拍了下他肩膀，将草莓蛋糕推过来，塑料盒在桌上发出轻响，“我爸说工地缺小工，日结三百。”
少年T恤袖口磨得起球，却笑得坦荡，“咱们兄弟搭伙，肯定行。”
孔砚辞盯着蛋糕上融化的奶油，突然想起昨晚偷听到父母的对话。
母亲说他大舅舅家的女儿考上了重点大学，父亲沉默良久才说：“小辞...尽力就好。”
窗外的月光照在父亲新添的白发上，像层薄霜。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夏发来的消息：“今天发工资啦！
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孔砚辞攥紧发烫的手机，玻璃倒影里，他和陈野身后的蛋糕正在融化，红色果酱蜿蜒成细小的河流，漫过廉价的塑料包装。
他的目光落在奶茶店角落那架旧台球桌上，台球表面的漆己经有些磨损，袋口的网也松松垮垮。
小时候，他常跟着父亲去街边的台球厅，父亲教他握杆、瞄准，那是他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光。
可后来家里条件越来越差，台球厅也成了奢侈的地方。
孔砚辞想起曾经在电视上看到的国际台球大赛，选手们在灯光璀璨的赛场上挥杆，台下掌声雷动。
那是他遥不可及的梦，就像眼前这杯价格不菲的草莓奶昔，只能看看，却买不起。
“野子，你说咱们真能在工地干下去吗？”
孔砚辞的声音有些干涩，“我感觉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陈野拍了下他的头，“别瞎想，三百块一天呢！
咱们好好干，肯定能攒点钱。
你不是一首想给林夏买个好礼物吗？”
这时，奶茶店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大咧咧地一挥手，“老板，来杯最贵的！
再给我把台球桌收拾干净，今天手痒，得打几局。”
孔砚辞看着那男人熟练地拿起球杆，随意地在球桌上击打几下，白色的母球撞击着其他彩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心里涌起一股冲动，很想上去摸一摸那球杆，重温一下曾经打台球的感觉。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得尽快找个稳定的活，帮家里减轻负担，也给林夏一个未来。
可那台球撞击的声音，就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弦上，让他原本就迷茫的心，更加乱了。
外面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透过奶茶店的玻璃，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孔砚辞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草莓蛋糕，却丝毫没有品尝的欲望。
未来就像这蛋糕上融化的奶油，黏腻又难以捉摸，而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迈出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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