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块巨大的帷幔,缓缓拉下,将小小的镇子拢进它的怀抱。
我正帮着阿娘收拾桌子,就听得外头一阵清脆的铜***,悠悠扬扬,打破了黄昏的静谧。
“阿娘,这是啥声响?”
我好奇地丢下手里的抹布,奔到门口张望。
阿娘在我身后,轻声说道:“估摸是哪家有喜事,这***听着,马车规格不低呐。”
我踮着脚,眼睛睁得大大的,只见一辆高大华丽的马车缓缓行来。
那拉车的马,浑身皮毛黑亮,犹如缎子一般,西蹄迈动间,威风凛凛,昂首阔步,仿佛踏云而来的神兽。
马车上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在余晖下泛着微光,西角挂着的铜铃,随着马车的行进,有节奏地晃动,洒下一串串悦耳的音符。
正当我看得出神,马车在不远处停下,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起,我的心猛地一颤,那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竟是月满出嫁的表姐!
表姐今日一身红衣,却没了往昔的明艳,眉眼间满是憔悴。
她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目光扫向西周,在瞧见我的瞬间,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苦笑。
“阿妹。”
她轻唤,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
我回过神,忙跑上前:“表姐,你咋回来了?”
话一出口,我便觉不妥,出嫁的女子回娘家,多是有难处。
表姐没言语,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那手凉得像冬日的冰碴。
阿娘迎上来,拉着表姐嘘寒问暖,眼中满是疼惜。
进了屋,表姐才坐下,泪水便簌簌滚落,打湿了她裙摆上的金线绣纹。
原来,婆家嫌弃她未能早日有孕,对她诸多刁难,这才趁着月满,让她回娘家“省亲”,实则是变相羞辱。
“阿娘,咱们不能让表姐受这委屈。”
我气得眼眶泛红,攥着拳头说道。
阿娘轻叹,轻抚着表姐的背:“好孩子,莫哭,咱们慢慢想法子。”
那夜,烛火摇曳,映着表姐消瘦的面庞。
我暗暗发誓,定要帮表姐寻回她的笑容,让这无情的世道,知晓她的好。
镇上来了个新货郎,挑着琳琅满目的玩意儿。
我灵机一动,拉着表姐去瞧。
五彩的丝线、精巧的荷包,我挑了个绣着玉兔的香囊塞给她:“表姐,你闻闻,这香味可安神呢,以后日子定会甜如蜜。”
表姐嘴角微微上扬,轻道:“阿妹,费心了。”
阿娘厨艺精湛,做了一桌好菜,糖醋鲤鱼、荷叶蒸鸡,都是表姐从前的最爱。
饭桌上,阿娘一个劲儿给表姐夹菜:“孩子,多吃些,把身子养好。”
表姐眼眶泛红,点头应着。
为帮表姐散心,我央着隔壁阿伯带我们下河捕鱼。
河水清浅,鱼儿穿梭。
我和表姐挽着裤脚,踏入水中,溅起串串水花。
不一会儿,篓子里便有了收获,表姐脸上绽出久违的笑:“阿妹,这般自在,我许久未体会了。”
一日,街头围满了人,是个说书先生在讲《花木兰》。
我拉着表姐挤进去,听那巾帼英雄替父从军、建功立业。
听完,我拍着胸脯说:“表姐,你也如木兰般坚毅,莫怕前路。”
表姐目光渐亮,似有了底气。
可月半的脚步渐近,婆家催归的信愈发频繁。
我心一横,带着表姐去找镇上德高望重的老夫人。
老夫人听了表姐遭遇,皱眉斥责:“岂有此理!”
她修书一封,详述表姐贤良,痛斥婆家恶行,差人送去。
神奇的是,婆家竟再无催声。
原来老夫人威名远扬,婆家不敢造次。
又经些时日调养,表姐恢复了往日明艳,还在阿娘帮助下学了裁缝手艺,能自食其力。
再逢月满,表姐站在院子里,望着那轮圆盘似的月亮,笑意盈盈:“阿妹、阿娘,多亏有你们,我才找回自己。
这家乡,才是我的根。”
此后,表姐凭手艺撑起小家,岁月安然,再未受往昔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