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尴尬非常,碎在地上的酒盏一动也不敢动,众人噤声,悄悄屏住呼吸。
韩遇快步上前,拍下她胡乱拽人的手,对左相赔不是,“左相大人息怒,苏少卿初来乍到不知礼数又有眼无珠,错将左相大人认作旁人,罪该万死,还望大人看在他是初犯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说话时,他拼命向沈舒洛努嘴示意,沈舒洛会过意来,俯首躬身,说道:“还望大人饶他……啊不……饶过下官这一次。”
书中的左相身手绝佳,可现在他为何连一只酒盏都躲不开?难不成他是故意被砸好怪罪到沈舒洛头上?
左相垂眸,略过襕袍上洇开的酒渍,淡淡睨了一眼被她抓出褶皱的袖口,两指冷冷拂过,眼眸抬起,神情淡漠地看着她。
“饶什么饶?”摔出酒盏的男子摇摇晃晃走过来,白胖的脸上抖着肉,直指沈舒洛,醉醺醺道:“本王以为此次不严惩,下次他必定会再犯!左相大人,你可不能姑息这样的小人。”
“是该严惩。”左相面容冷寂,漠然扫过地上的酒盏碎片,“只是本相不知是谁摔出的酒盏。”他转首看向那男子,幽幽问:“梁王殿下,你可知道?”
沈舒洛唇角一动,左相欲要严惩的竟不是她,而是梁王?
左相这么一问,梁王酒醒大半,他虽是皇室宗亲,却也不过一无实权的闲散王爷,同位高权重的左相不能比,且今晚他有求于左相,不得不先用醉酒把这事混过去。
“本王醉了……醉了……不知道,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梁王抓过旁边一姑娘抱住,东倒西歪地走向三楼。
人群中冒上来几位小厮,深深弯下腰,毕恭毕敬地请左相上三楼赴宴。
看着左相转身上楼后,韩遇肃起脸对沈舒洛道:“苏少卿,你差点就没命了知道吗?拽谁不好你拽个修罗阎王?你不知道左相大人是专写生死薄的吗?”
沈舒洛道:“我哪知道你会躲开?”
“你当我蠢啊,酒盏砸过来我用身体去挡?!”
话音刚落,韩遇就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明指左相蠢得用身体去挡酒盏吗?他忙捂住嘴,然为时已晚。
左相大人走上三楼又顿住脚,没回头,只冷声道:“苏以时。”
苏简,字以时。
沈舒洛躬身一揖,“下官在。”
左相幽幽道:“上来。”
“下官不知左相有何差遣……”
沈舒洛开口要问,肩膀就被韩遇猛地一拍。
“不知什么不知,左相命你上去你就上去。”韩遇推她上楼,还不忘嘱咐道:“少说话,别到处乱看,言语恭敬些,我在楼下等你,上去吧!”最后沉沉地叹一声,“苏少卿,保重。”
宛若生离死别。
今晚这宴席是王寺卿备下的,梁王相陪,另有几位不大不小的官员在侧迎合,左相为座上宾,沈舒洛是座上宾的……随从。
左相跨入门槛,众人上前相迎,梁王不醉了,王寺卿的官威也全无,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绿豆大的眼眯成缝。
王寺卿请左相上座,道:“左相肯拨冗赴宴,下官深感荣幸。”又看到左相身后的沈舒洛,厉声道:“苏少卿,你不去查案,到此处来作甚?”
“本相请他来的。”左相撩袍坐下,修长的两指轻叩桌面,示意沈舒洛站在身侧。
既是左相的意思,王寺卿自然不敢多言,命人端上新鲜瓜果与点心,并斟了一盏茶奉至左相面前。
左相两指一别,指向身侧,道:“给他。”
沈舒洛不知左相意欲何为,但还是双手接过那盏茶,茶盏不烫,温度恰好,茶色清润,香气醇厚,看着应是上等好茶。
“看着做什么?”左相幽幽抬起眼眸,道:“喝。”
“下官不敢。”沈舒洛紧张地端住茶盏,道:“这是王寺卿奉与左相的,下官何德何能……”
“喝。”左相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沈舒洛哪敢再推辞,端起茶盏,仰头喝了半口,喉间滑过茶水,温温凉凉。
左相默默盯住她,眼底深邃似暗夜,辩不明其意。
半晌,见她脸色无异,左相才开口道:“看来……无毒。”
沈舒洛了悟,她是来试毒的。
这位到了结局才会死的大反派比她想象的更惜命,身为一名炮灰她自愧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