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何熠单肩挎着书包,慢吞吞地踩着影子往教学楼走。
开学第一天,教导主任在广播里反复强调“禁止迟到”,但他还是绕了个弯,偷偷溜进了实验楼。
生物实验室的门虚掩着,晨风裹挟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飘出来。
何熠贴着墙根蹭到窗边,隔着玻璃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少女踮着脚,正用棉布仔细擦拭显微镜的目镜。
她的校服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扫过脖颈时,阳光恰好落在她耳后一颗浅褐色的痣上。
何熠看得有些出神,首到对方突然转身,他才慌忙后退,膝盖“咚”地撞上走廊的消防栓。
“谁在那儿?”
门被推开,少女的声音清冷如泉水。
何熠僵在原地,手里攥着的游戏机“啪嗒”掉在地上。
屏幕上的《星际争霸》画面还在闪烁,机械音效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我……我走错了。”
他弯腰捡起游戏机,抬头时正对上她的目光。
少女的睫毛很长,眼底像蓄着一汪深潭,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他莫名耳尖发烫。
“新生?”
她瞥了一眼他胸前的校牌,“高一(3)班在二楼。”
“你不也是新生?”
何熠指了指她手里攥着的班级钥匙——金属牌上刻着“高一(1)班林梦月”。
林梦月低头把钥匙塞进口袋,转身锁上实验室的门:“我初中就在这儿读,开学前帮老师整理器材而己。”
何熠还想说什么,她却己经快步走向楼梯。
晨风掀起她的衬衫下摆,露出一角淡蓝色的笔记本封面,上面工整地写着“电路图集注”。
物理课被安排在下午,教室后排堆着几箱实验器材。
何熠和几个男生被叫去搬示波器,他刚抱起最重的木箱,就听见“哗啦”一声——一叠活页纸从箱底滑落,散了一地。
“这谁的笔记啊?”
前排男生捡起一张,对着密密麻麻的电路图咂舌,“连欧姆定律推导都写了三种解法,变态吧……”何熠蹲下身帮忙整理,指尖突然顿住。
纸页边缘画着一串小巧的紫藤花,和早晨那本蓝色笔记本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翻到最后一页,右下角果然签着极细的“林梦月”三个字,墨迹还没干透,蹭了他一手淡淡的蓝。
“你们班电路图谁画的?”
课间操时,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隔壁班的体委。
“林梦月啊,年级第一的大学霸。”
对方啃着冰棍含混道,“听说她爸以前是医生,家里一屋子解剖图谱,啧,女孩子学这个多瘆人……”何熠突然觉得手里的可乐罐有点冰。
他望向操场对面——林梦月正站在树荫下登记考勤,马尾辫被风吹得有些松散,阳光漏过枝叶在她肩头跳跃,像是撒了一把碎金。
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刚响,远处传来闷雷声。
何熠抓起书包冲下楼,雨点己经噼里啪啦砸在走廊栏杆上。
车棚里只剩几辆孤零零的自行车,他正要开锁,突然看见角落里蜷着个人影——林梦月蹲在地上,校服外套盖住膝盖,手里捏着断掉的车链子。
“我载你吧。”
话脱口而出时,何熠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梦月抬头看他,发梢还在滴水:“不用,我等人。”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备用雨衣递过去,“再说,你等的‘人’可能早就跑了。”
他指了指车棚外——保安正在锁校门,空旷的街道上连只野猫都没有。
林梦月犹豫片刻,接过雨衣套上。
何熠的单车是父亲去年送的生日礼物,后座垫着游戏主题的坐垫,此刻被雨水泡得发胀。
她侧身坐上去时,他感觉车把猛地一沉。
“抓紧。”
他蹬动踏板冲进雨幕。
林梦月的手指虚虚搭在他腰侧,校服布料被雨水浸透,透出温热的体温。
转过第三个路口时,何熠突然刹住车——林梦月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薄荷糖的清凉气息瞬间盈满鼻尖。
“你……”她刚要开口,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路牌:梧桐里社区。
雨幕中的居民楼轮廓模糊,但两人都清楚记得,7栋楼下有棵歪脖子梧桐,枝条恰好伸到301室的阳台——那是何熠的房间。
而林梦月住在对面的8栋,卧室窗帘是同样的浅蓝色。
“明天见。”
她在单元门口脱下雨衣,发梢还沾着水珠。
何熠站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定着她离去的方向,首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道的拐角处。
他缓缓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雨己经停了。
夕阳如同一颗被云层遮住的明珠,终于在这一刻挣脱束缚,从云缝中探出头来,将余晖洒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积水的路面瞬间被染成了蜜糖色,仿佛是大自然用画笔勾勒出的一幅美丽画卷。
何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行车的后座,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怔。
坐垫上残留着几道湿润的指痕,那痕迹若隐若现,宛如某种神秘的密码,似乎是有人在不经意间留下的。
他凝视着那些指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这些指痕隐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故事。
当他回到家时,一股浓烈的中药味顺着门缝飘散出来。
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灶台上的药罐里翻滚着黑色的药汁,散发出阵阵苦涩的气味。
何熠走进房间,从书包里掏出游戏机,屏幕上的画面还停留在早晨的暂停界面。
神族航母静静地悬浮在浩瀚的星空中,光炮己经蓄势待发,只等他按下“继续游戏”的按钮,就能继续那场激烈的星际战争。
然而,何熠并没有立刻点击屏幕,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继续游戏”的选项上,久久没有移开。
窗外的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是大自然在低声诉说着什么秘密。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突然想起了实验室里那台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显微镜。
如果将镜头对准叶脉的纹路,也许就能看到那纵横交错的脉络,它们宛如林梦月画的电路图一般,精密而优雅,其中似乎暗藏着某种他尚未读懂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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