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二十一年,戊午年十二月“快看!”
学堂中不知有谁呼喊了一声,打破了宁静的氛围,众人齐齐看向窗外,更有甚者起身观望,交谈声不绝于耳,一时嘈杂不己。
“哇,下的这么大!”
“真是难得啊,我出生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安静!”
一白胡老人突然出现在学堂门口,面显怒容。
“读书要专心一致,不驰骋于外事,你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给我静下心来!”
“是,先生。”
众人纷纷回了座位,低下头拿起书籍。
老人这才放松了神情,满意地嗯了一声,捋了下胡须,缓缓在学堂前坐下。
扫了一圈底下的学生后,却又皱起眉。
自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乱琼碎玉,银霜遍地。
只见一身着红衣的金钗少女提着裙贴墙小跑,熟练的到墙角下,弯腰拨开落枝,开始钻洞。
一抬头,却看到一抱着月白色兔毛镶边披风的男子站在那里,低头看她。
她看不清他的脸,无论怎么努力去看,都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呆在那里,看着男子一张一合的唇。
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很快,一幅幅画面闪过。
她看到那男子为她披上披风,看到自己抓着他的衣袖,看到自己与那男子在雪中玩耍,听到自己开怀肆意的大笑……可最终画面却定格下来,只剩两个小雪人孤零零地待在地上。
她在茫茫雪原上奔跑,寒风刺透她的骨肉,世界空无一物,只有无穷无尽的白,世间所有连同那个男子一起消失……庆丰三十年,丁卯年六月初三“别走!”
叶青宛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床幔上的桉叶,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首到晨光熹微,院中传来鸟叫,她才回过神来。
从床榻起来,梳洗过后,换上一身翠竹青衫裙。
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会字,而后前往正厅用早膳。
她走后,一阵清风拂过,将书桌上的纸散落在地上,只见上面写着:“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林间小路,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寂静。
厅中己经聚集了不少人,声音有些嘈杂,竟有些像是在争吵。
叶青宛的父亲叶策是武将世家之子,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与当今陛下是年少时的好友。
母亲杜若清是颍国公之女,曾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
叶家夫妇有二子一女,长子叶崇明,次子叶暮清,二者皆未娶妻,幺女叶青宛。
叶青宛走进大厅,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皆看向她,眼神复杂,却没有一人开口解释。
叶青宛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这是怎么啦,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偷吃好吃的了?”
主位上容貌艳丽的女子无奈地开了口,温柔而又疼惜地拉着自己女儿的手说:“箬箬,清晨你爹爹接到了谢伯伯的信,信中说……皇上下了封圣旨要让你做皇妃。”
一旁的中年男子愤怒的拍了桌子,怒吼道“不可能!
他想都别想,只要我叶策活着就绝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受委屈,去做什么皇妃!”
叶崇明和叶暮清也随之附和,“对!
管他什么圣旨,不论怎样都不能让箬箬去!”
“我先带箬箬走,趁圣旨到之前离开这里。
有什么后果,大不了我们一起面对,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叶青宛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家人们,眼里闪过一丝愧疚,然后冷静的说:“爹,娘,哥哥们,不必如此,我愿意接受这道圣旨。”
此话一出,众人都诧异的看着她。
大哥叶崇明担忧地说“箬箬,你……”杜若清安抚地说:“箬箬,不用担心,就算陛下生气要处罚咱们,也不过是收回这些身外之物,不会危及性命。”
叶青宛反握住杜若清的手,说:“不是的,娘亲,我真的是自己愿意的,我……想去京城。”
此话一出,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像是明白了什么,神色复杂。
叶策无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箬箬,你真的想好了吗?”
叶青宛眼神坚定,点了点头说:“是的,爹爹,我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去实现,我要去的。”
杜若清红了眼眶,说:“你这傻孩子,怎么……怎么就……唉”叶家夫妇知道自己女儿的性格,从小就倔的很,之前好歹还有人能拽的住她,可现在……况且她要去做的事还是那件事,更是谁也阻止不了。
最终,他们还是妥协了,只是还是觉得很担忧,放心不下。
叶青宛再次开口道:“爹,娘,陛下只是想让我做皇妃,并未指定是哪个皇子,对吗?”
叶策说:“你谢伯伯的信中是这样说的,陛下他,给我们留了一点选择的余地。”
叶青宛说:“那……爹爹,我可以自己选吗?”
叶策说:“当然可以,你想选哪一位?”
叶青宛得到肯定答案后,缓缓说:“七皇子,端木罹。”
此话一出,众人惊诧地看着她。
叶策与杜若清皱了眉头。
当今陛下有五位皇子,两位公主。
其中七皇子端木罹乃婢女所生,生母离世,从小寄养在眉妃膝下,资质平庸,性格古怪,最不受陛下喜爱,可叶青宛却点了他的名字。
杜若清思索了一下,再次开口道:“箬箬,你确定选他吗?”
叶青宛点了点头,看着杜若清的眼睛说:“我确定的,娘亲,你们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杜若清与叶策虽疑惑担忧,却未再询问什么,只答应了下来。
早膳过后,叶青宛收拾好药箱出府。
今天是六月初三,自十七岁以来,每月三日,她都会在西街口义诊。
叶青宛坐于诊桌前,后面排起一条长长的有序队伍,队中的每个人都挂着愉悦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讨论。
“叶姑娘真是大善人啊!
那郎中看病贵着哩,我们这些老百姓哪看得起!”
“就算先不说钱的事,那些郎中的医术也没有叶姑娘好,有的药根本就不对症!
越吃越难受,根本好不了!”
“对对对,前几日那谁家的那谁不就是,被那个骗子郎中看的呦。”
“要我说叶姑娘就是天上下来的仙女,人美心善,脾气好,对谁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关键是还一点架子都没有!”
“是呗,不像其他那些贵人,一个个拿鼻孔看人。”
“可不是,咱有听不懂的地方,她都耐心讲解,还会细致的告诉咱注意事项。”
……夕阳西下“大娘,您可以先拿这副药回去吃着,饮食要清淡些,如果还没有缓解,再来找我。”
叶青宛对最后一个病人说着。
“哎,哎,好嘞,谢谢你!”
身着蓝麻布衣服的妇人应着。
收拾好东西,婢女白露说:“小姐,咱们回府吗?”
叶青宛说:“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再逛逛。”
叶青宛在喧闹的市集中走过,一个人的身影似乎显得有些孤寂。
她在柳叶糖摊前停留了一会,垂下眼帘,转身离去。
最终提着一个食盒,向城郊走去。
夜凉如水,墨一样的夜色笼罩了永春山。
叶青宛站于墓碑前,将食盒中的食物一一拿出摆好,自己则拿着一壶酒饮了起来。
几盏长明灯忽明忽暗,导致环境有些昏暗,灯光照在她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她将酒一饮而尽,俯身轻抚墓碑上的字,闭了闭眼,留下两道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