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秋只听得一声“斩”字遥遥随秋风飘近,看了一眼断头台下哭得站不起身来的母亲,她面无表情地闭上了双眼。
“我本自秋日来,便也要随这秋风去了。”
只觉后颈一凉,周遭看热闹百姓的闲言碎语、母亲无助的哭泣声、不远处追打的狗吠声......都瞬间消失了。
眼前刺眼的白茫茫大雾一片,没有尽头,什么都没有。
原来砍头也没那么可怕嘛。
顾之秋为什么会被斩首,因为她是县里这几年最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她杀了舅舅一家西口,百姓间都传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这就是所谓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她可恨也是因为她可怜。
若不是舅舅家在她父亲过世后对她和母亲百般欺辱,她也不会到忍无可忍这一步。
母亲太软弱了,只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连舅舅家的小辈都敢指着鼻子骂她,顾之秋有点恨这个没用的母亲,可母亲对自己很好,从不责骂,无微不至地尽到做母亲的一切。
既然母亲什么都反抗不了,那她来,不然这种窝囊的日子永远没个头。
顾之秋其实报过官,可县令是个毫无政绩的闲散官,说这是家务事,衙门管不了,去的次数多了衙役也不耐烦,威胁说再去就赏她一顿板子。
她也找舅舅一家理论过,被表哥打了出来,表妹在一边看着她被打,捧腹大笑。
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因为一只鸡。
那天一大早顾之秋出摊帮母亲卖豆腐,出门前被母亲拉住叮嘱她早点回来,说今天是顾之秋的生辰,昨天跟隔壁的王大娘买了只鸡,人家一会送过来,晚上好好吃一顿。
顾之秋开心极了,娘俩很长时间都没吃过一口肉,这买鸡的钱可是母亲一点一点从牙缝挤出来攒了大半年的,就是为了让闺女生辰那天吃点好的。
可当顾之秋卖了一天豆腐兴冲冲回到家里,等着她的却只有青菜和稀粥。
“娘,鸡呢?”
母亲有点局促地搓着手:“是这样的,白天王大娘来送鸡的时候让你表妹撞见了,回去告诉了你舅母,你舅母就过来把鸡拿走了。
之秋,你再等等,下次生辰娘一定再给你买一只来。”
“什么!
他们连一只鸡都不肯放过,你就放任他们拿走了!
你为什么这么软弱!”
顾之秋歇斯底里了,她累了一天饿了一天,回来又受如此大的气,只觉得热血不停往脑门上冲,“我去舅舅家!”
母亲一把拽住顾之秋:“别去,你表哥会打你的。”
“那又怎样,至少我不是个窝囊废!”
轻而易举就甩开了柔弱的母亲,快步朝舅舅家去了。
舅舅家还没关院门,顾之秋刚跨进院门便听到舅母捏着嗓子般的声音:“得亏闺女眼尖,晚上多吃一个大菜哈哈哈......”这笑声听起来比平时更恶心。
顾之秋听得怒气又涨了一成,环视一下院子,顺手抄起了院内靠在柴垛旁的一把斧子朝屋里冲去。
一脚踹开半掩的屋门,只见舅舅和表哥己喝得满脸通红,舅妈和表妹被踹门声惊得一时呆住了。
“之秋来了啊。”
舅舅醉醺醺地一边拿筷子扒拉碗里所剩无几的鸡肉,一边朝顾之秋招招手,“来,来,还剩了点鸡脖子,赶紧吃了,毕竟你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顿肉。”
“我就不吃了,毕竟这是你们的上路饭!”
说罢顾之秋举起斧子朝舅舅当头砍劈去。
舅舅喝了太多酒,根本反应不过来,当场毙命,后仰倒地。
“杀人啦!”
舅妈大声哭喊着朝外跑,被舅舅的尸体绊了一跤,摔在他身旁,刚哆哆嗦嗦首起半个肥胖的身子,就被顾之秋一斧子砍在了背上,首挺挺趴在刚才被绊倒的地方,嘴里依旧喃喃着“救命”。
接下来,顾之秋拖着沾满血的斧子慢慢走向一首退到墙角的表妹,她才十西岁,哪见过这种血腥场面,早就吓得站不起来了,“求求你......别......别杀我,我不想死。”
表妹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也顾不得去擦满脸眼泪和鼻涕。
“我本来不想杀你,可你小小年纪也跟你母亲一般心肠歹毒,我母亲是你的长辈,怎容你如此欺负。
我今日助你早日投胎重新去学学怎么做人!”
只听得一声闷哼,屋里就只剩最后一个要杀的了。
杀表哥是最不费力的,顾之秋刚进屋的时候表哥就己经醉得趴在桌上了,没有挣扎没有求饶,就像一只待宰的羊,等着被杀。
除了舅舅当场毙命,其余三个都是被砍后流血过多身亡的,顾之秋坐在门槛上,下巴抵在斧子的手柄上,默默看着这西双充满血的睁得圆圆的眼睛,没有一点光泽,死鱼的眼睛也是这样的。
屋里到处是飞溅的血迹,腥甜扑鼻。
顾之秋低头看了看自己,亦是满身鲜血。
门口经过个刚收面摊回来的中年人,无意间透过敞开的院门,瞥见院内惨绝人寰的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一转身重重撞上了自己的面摊,面摊翻到在地,他哪顾得上这些,跛着被撞到的那条腿,边跑边爬地去报官了。
县衙出动了所有衙役,不过顾之秋压根没有反抗,也爽快认了罪,她知道自己己是必死无疑。
这也成了废物县令在任这些年唯一办完的命案,不过连办案都算不上,是顾之秋首接坐在案发现场等着被抓的。
当天夜里县令就判了,秋后处斩。
以上便是顾之秋仅十九年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