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路上的车辙印硌得林羽膝盖生疼,他跌跌撞撞地躲进街边挂着毡帘的酒肆。
毡帘上绣着的胡旋舞图案还在微微晃动,一股混杂着葡萄酒香、烤肉味和劣质香料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屋内光线昏暗,泥墙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将十几个围坐的酒客面孔映得忽明忽暗他们大多穿着圆领缺骻袍,腰间系着蹀躞带,金属佩饰在动作间叮当作响。
“郎君要些什么?”
一个梳着双鬟、穿联珠纹锦半臂的胡姬端着陶碗走来,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异域风情。
林羽这才意识到自己身无分文,下意识摸向冲锋衣内袋,指尖触到几枚硬币那是今早出门前随手塞的地铁零钱,此刻在掌心泛着冰凉的金属光泽。
他捏起一枚一元硬币,借着火把光亮细看:币面上的 “中国人民银行” 字样在唐代无疑是天书。
“这位郎君面生得很。”
邻桌一个蓄着三绺长须的中年书生放下酒碗,目光落在林羽沾满污泥的冲锋衣上,“看衣饰不似中土人,是从波斯来的客商?”
话音刚落,同桌几位正在争论的书生也停了话头,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他林羽这才注意到他们面前的矮几上摊着一卷帛书,墨迹未干的纸上写着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非也非也,” 另一位穿绿袍的年轻书生呷了口酒,用筷子敲着案几道,“孔颖达疏曰‘刑’谓肉刑,大夫有犯,或赐死而不残其身,此乃贵贱之辨。”
他说话时摇头晃脑,酒液顺着胡须滴在帛书上,晕开一小片水痕。
林羽的学术神经突然被触动。
他想起《礼记・曲礼》的郑玄注,正要开口,却瞥见自己袖口露出的智能手表屏幕上还停留在 2025 年的日期界面。
他慌忙将手腕缩进衣袖,深吸一口气道:“在下以为,‘刑’当为‘型’之通假,《说文》言‘型,铸器之法也’,此处应指礼仪规范对大夫的示范要求……”话音未落,满座哗然。
长须书生猛地站起,震得案几上的酒碗倾倒,暗红的葡萄酒在青砖上蜿蜒成河:“竖子安敢妄解经典!
此语分明是说贵族不受刑罚约束,岂容你以通假之说混淆视听?”
他身边的绿袍书生更是抓起帛书卷轴,作势要砸过来。
“诸位息怒!”
胡姬连忙上前周旋,用银匙将一枚胡麻饼塞进林羽手中,“这位郎君初来乍到,许是听岔了乡音。”
她的指尖不经意擦过林羽掌心的硬币,突然触电般缩回手,盯着他掌心的 “壹圆” 字样发愣。
就在这时,酒肆门口的毡帘再次被掀开,一个头戴浑脱帽、穿翻领皮衣的波斯商人扶着醉醺醺的同伴闯入。
那同伴吐字不清地嚷着:“我在波斯馆见过类似的钱币…… 上面的人像不是***……”林羽心中一紧,连忙将硬币攥回掌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长须书生却没注意这番插曲,仍在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汉书・贾谊传》明言‘廉耻节礼以治君子,故有赐死而无戮辱’,此非‘刑不上大夫’之确证乎?”
他手中的卷轴扫过林羽鼻尖,墨香中夹杂着浓重的口臭。
林羽突然想起钱穆在《中国历代政治得失》中的论述,正要反驳,却听见波斯商人的同伴突然指着他的冲锋衣拉链惊呼:“看!
这铁蛇竟会自己动!”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只见林羽下意识去拉的拉链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金属齿牙咬合的声音在寂静的酒肆里格外清晰。
“是幻术!”
绿袍书生尖叫着躲到胡姬身后,打翻了桌上的陶壶。
滚烫的酒液溅在林羽裤脚,他却浑然不觉目光越过众人惊恐的面孔,落在酒肆门口悬挂的皮质酒旗上。
那酒旗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用朱砂绘制的北斗七星图案,勺柄正指向北方天际,与他记忆中 2025 年上海夜空的星图截然不同。
胡姬趁机将林羽往内堂推去,在他耳边低语:“城西平康坊有集贤书院,那里或许有你要找的人。”
她的指尖再次触到林羽掌心的硬币,这次却迅速塞回给他,“这铜片留着吧,至少能换半块胡麻饼。”
当林羽跌跌撞撞地冲出酒肆时,正撞见一队金吾卫巡逻经过。
为首的武侯郎将勒住马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他沾满污泥的现代装束。
林羽攥紧口袋里的硬币,只觉得那金属片从未如此滚烫它不再是地铁零钱,而是刻着 “2025” 字样的时空烙印在盛唐长安的阳光下,折射出危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