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博文天天过来盯着霍云春种五裂黄连，明显有偷师的嫌疑，却一手不伸的在旁边干看着。
“春芽儿，你就不怕被他偷学吗？”
霍大丫忧心忡忡，种地也是一种本事，种草药更是。
她怕自家小妹吃亏，总想挡着卢大夫的视线。
奈何人太矮，腿太短，卢博文完全不把霍大丫放在眼里。
“大丫儿，我听得见！”
卢博文老神在在的拿着小茶壶对嘴喝了一口。
农村的孩子都这么朴实无华吗？
当着他面儿说“悄悄话”，音量一点都不低。
“偷学？”霍云春拍了拍手上的泥，“你看他那副懒样子，像是能学会种地的人吗？”
无论种草药，还是种地，都离不开施肥。
肥是啥？
那是卢博文看一眼都会吐的东西。
“小丫头，你说谁懒呢？”卢博文呲着一口雪白的“獠牙”，“小心我不给你阿娘保胎药！”
“卢大夫，五裂黄连还要么？”
霍云春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要！”卢博文咬着后槽牙，“小丫头，你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后路？”
霍云春困惑的看着卢博文。
卢博文坏坏的挑挑眉，“万一你种不出五裂黄连……”
“期待雇主的仁慈，不如自己有本事。”
霍云春将种子埋好，起身拍了拍尘土。
“你家怎么有陌生男人？”
张秀英推开院门就往里走，霍云春看似脱手一般将手里的小锄头飞了出去。
“杀人啦！”
张秀英瞳孔放大的看着锄头旋转式的向自己飞来，倒退好几步，最后跌坐在地上，溅起一层薄灰。
“奶，对不住！”
霍云春歉意的上前，捡起张秀英脚边的铁锄，在手里掂量了两下。
“奶突然闯进来，我吓得没握住锄头，您没伤着吧！”
“你个杀千刀的死丫……”
张秀英张口就骂，对上霍云春冰冷的眸子，像是被谁掐断脖子的老母鸡，“嗬嗬”的不敢出声。
“奶，声音别太大！”霍云春对着阳光看了看锋利的锄头，“我怕再被吓到，锄头指不定砸在哪儿了？”
阿娘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老虔婆规矩点儿也就算了。
再作？
可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你阿娘就是这么教你对长辈的？”
张秀英表情凶恶，嗓音却降了下来。
“我阿娘忙着照顾家中琐事，没空教我们姐妹。我说话、办事都是跟奶学的。”
霍云春歪头咧嘴一笑，一口雪白的“獠牙”阳光下闪闪发光。
“你个小畜生！我打死你！”
张秀英什么时候受过这气，抬手就要打，见春芽儿挥舞锄头向她砍来，吓得她跑到了院门儿外。
“你……”
“奶呀！”
霍云春亮开嗓门儿，吓得卢博文和霍大丫同时倒退好几步。
“我阿爹是真没空啊！”
霍云春扔了手里的锄头，踉跄了两步坐到门槛上。
“奶，你是要逼死我们吗？
收税的大老爷就要来村里记税，我家今年交了税，还了叔叔伯伯的债，能不能过去这个冬天都难说？
奶，你就那么想让我们早点儿死吗？”
“张秀英，你给我滚！”霍桥脸色阴郁的瞪着她，“再过来闹，我开霍家祠堂逐你们出霍家村！”
“村长，你怎么来了？”
张秀英见到村长旁边站着一位官服老爷，陡然抿住了嘴，狠狠瞪了霍云春一眼，扭身离开。
“村长爷爷~”
霍云春摇晃着起身，脏兮兮的小爪儿搭在一起给他行礼。
“这女娃娃倒是有趣！”沈乐从怀里掏出两块饴糖递给她，“家里有几口人啊！”
“谢谢叔叔！”霍云春拿出帕子接过饴糖，“我家里一共四口人……阿娘肚子里的弟弟还没出生要收税吗？”
“不收税！”沈乐拿炭笔记录，“今年官家开恩，小辈中没有男丁且有孕妇的家庭免一个人头税。”
“我家！我家！”霍云春把手举得高高的，“我家只有我和阿姐两个女孩儿。”
“沈税官，霍和平家是这个情况。”
“我记下了。”
霍桥带着沈乐继续在村里核实情况，手放到背后给霍云春比了个大拇哥。
“小丫头，你可真贼！”
卢博文歪倚着院门，戏谑的看着褪去一脸童真的霍云春。
“贼？”霍云春冷哼一声，“我要是如我阿爹一般，我奶转天就能把我卖到青楼去！”
“啧啧~”
卢博文认同的点点头。
这种事在农村不说常见，却也不少发生。
女娃儿只要底子好，青楼的老鸨来挑人，多半都会给个“高价”。
“春芽儿？”
张红秀刚才就想出来，但春芽儿说过，婆婆来闹，她不出面会更好。
“阿娘，没事儿！”
霍云春变脸速度之快，看得卢博文嘴角直抽。
“卢大夫，我们要做饭了，你还不走吗？”
“小丫头，你不留我吃饭？”
卢博文越跟她接触，越觉得她跟自己的故友是一个德行。
他的故友也叫霍云春。
她两军阵前骂得敌军七窍生烟，转头对自家士兵是严母教儿，对朋友嬉笑怒骂，对爱人死心塌地。
可惜故友一去黄泉不回头，他再找不见与自己犀利对骂的好朋友。
“给钱！”
“啥？”
卢博文一激动，家乡话都飙出来了。
“怎么？”霍云春斜了他一眼，“你出门吃饭不给钱，打算学乞丐吃白食？”
“我……”卢博文摸了摸腰间，发现自己没带钱，“我先欠着！”
“本店利薄，概不赊欠，慢走不送。”
霍云春迈着小腿儿往厨房走。
她今天要做点便于携带的吃食，看看能不能拿出去卖点儿钱回来过冬？
“卢大夫，春芽儿年纪小，您别跟她一般见识！”
张红秀歉意的对他笑笑，为了避嫌，她再次回屋待着。
这几天的午饭都是春芽儿在张罗，家里的活计两个女儿都给分了。
人人都想要儿子，忘了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儿。
卢博文在军中早就磨出了一副厚脸皮。
既然打定主意要蹭饭，怎么可能因为小丫头几句话就走？
他看了眼院子一边的小药圃，从养土到播种，他都在一旁，愣是没看出与别的药农有什么分别。
小丫头，真的能种出五裂黄连吗？
如果能……北晋或许能免于再次陷入战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