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第一个晴天,夏蝉在画室发现了陈原的画册。
那天她来送美术作业,夕阳正把画架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原的画册摊开在角落的椅子上,最新的一页上,她正踮脚够图书馆顶层的书,马尾垂在肩头,校服领口露出一小片锁骨。
画面边缘用钛白勾了细细的金边,像把星光揉碎了撒上去。
“别看。”
陈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少见的慌乱。
夏蝉转身,看见他手里的颜料刷还滴着湖蓝色,在地面画出蜿蜒的痕迹,像条正在游走的小河。
“画得很好。”
她伸手触碰画纸,指尖蹭到一点未干的颜料,“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陈原别过脸,耳朵尖泛起可疑的红。
画册里掉出一张速写,夏蝉弯腰捡起——是她在操场看蚂蚁搬家的样子,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拨弄草叶,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睫毛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画纸背面用铅笔写着:“她蹲在光里,像在跟整个世界和解。”
“其实我......”陈原开口,又突然闭上嘴。
他抓起调色盘,往画布上挤了大块的灰色,“只是随便画着玩。”
夏蝉伸手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继续涂抹。
“别盖住。”
她说,“我喜欢这些光。”
陈原猛地抬头,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
夏蝉闻到他身上混合的颜料味和洗衣液清香,看见自己在他瞳孔里的倒影,小小的,却很清晰,像浸在湖水里的月亮。
从那天开始,每一个阳光明媚的午休时间,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前往天台,那里成为了他们共同的秘密基地。
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们尽情地挥洒着画笔,描绘出属于他们的世界。
陈原耐心地教她如何运用群青来加深云朵的阴影,让云朵看起来更加立体和生动。
夏蝉则发挥自己的创意,将他调色盘里的深灰色调制成清新的薄荷绿,并加入一点柠檬黄,瞬间创造出了春天的色彩。
他们在天台的护栏上绘制着蝉蜕的图案,仿佛能听到夏日里蝉鸣的声音。
地面上,他们用各种颜色的颜料涂抹出流动的色彩,这些色彩交织在一起,就像把整个夏天的阳光都洒在了天台上,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知道吗?”
陈原用画笔指着树干上的蝉蜕,“它们脱壳时必须垂首悬挂,不然翅膀就长不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温柔,“就像人,总得找到自己的支点。”
夏蝉伸手触碰那层透明的躯壳,指尖感受到细微的纹路。
她想起上周的心理咨询,医生让她试着写恐惧日记,可她只写了一句:“每当我害怕时,就想起天台的风,和某个人的掌心。”
深秋的某个午后,夏蝉在画室发现陈原正在画她的背影。
画布上的自己站在天台边缘,裙角被风吹起,陈原用钴蓝色和白色调出流动的质感,像把天空揉进了布料里。
她注意到,画中人物的袖口没有疤痕,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振翅的蝉,翅膀上有薄荷绿的花纹。
“我帮你改了改。”
陈原说,声音轻得像画纸上的笔触,“疤痕不该是枷锁,它是你活过的证据。”
夏蝉喉咙发紧,忽然想起初三那年的颁奖典礼。
她站在台上,手臂上的疤痕被粉底盖得严严实实,台下的掌声像海浪般涌来,却让她想逃。
此刻,在这个充满颜料味的画室里,她第一次觉得,疤痕可以是美的,像陈原画里的蝉翼,带着疼痛的光泽。
“该你了。”
陈原忽然把画板推给她,“画我。”
夏蝉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画笔,然而,她的手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在空中停顿了下来。
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眼前的少年身上,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少年的身上,照亮了他的发丝。
那几缕被阳光穿透的头发,宛如金色的丝线,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轻轻地覆盖在他的睫毛上。
他微微低垂的眼眸,被这层金色的网所笼罩,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深邃。
夏蝉的视线逐渐下移,停留在少年腕间的创可贴上。
那创可贴己经有些褪色,原本的白色变得有些发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下面青色的纹身。
她不禁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景,他穿着一双钴蓝色的鞋子,那颜色就像一滴掉进清水里的眼泪,纯净而又哀伤。
笔尖落下,她先画了那双眼睛,用最深的墨蓝打底,再用白色点出光斑。
然后是纹身的位置,她没有画枯叶或蝉翼,而是画了一朵正在绽放的鸢尾花,花瓣边缘沾着薄荷绿的露水。
“鸢尾花的花语是希望。”
她轻声说,“送给你。”
陈原盯着画布,忽然伸手揉乱她的头发。
“傻子。”
他说,嘴角却扬起笑,“明明是你给了我希望。”
夏蝉拍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调色盘。
柠檬黄的颜料泼在陈原的校服上,像团突然炸开的阳光。
两人愣了愣,忽然笑起来,笑声混着颜料味,在画室里轻轻震荡。
那天傍晚,他们坐在天台边缘,看着夕阳把教学楼染成蜜糖色。
陈原忽然哼起一首歌,调子很轻,夏蝉没听过。
“我妈以前常唱。”
他说,“她说等我长大了,要带我去看真正的蝉鸣林。”
夏蝉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
远处的蝉鸣渐渐稀疏,却有新的声音响起,像春天的第一滴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
她知道,那些在黑暗里等待的时光,终将化作阳光下的歌唱。
在画室那扇陈旧的窗台上,不知何时悄然出现了一个玻璃瓶。
它宛如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宝藏,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透过玻璃瓶的透明壁,可以看到里面装满了蝉蜕,这些蝉蜕是他们精心收集而来的。
每一片蝉蜕都是如此的透明,仿佛能透过它们看到曾经在其中栖息的生命。
这些蝉蜕,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容器,承载着一个个关于重生的故事。
它们见证了蝉从地下到树上,再从树上到地下的轮回,经历了生命的蜕变与重生。
而他们的故事,也如同这蝉蜕一般,在调色盘里的薄荷绿中,慢慢地生长。
那薄荷绿,宛如春天里初绽的嫩叶,清新而生机勃勃。
他们的故事,就像那株冲破岩石的幼苗,虽然艰难,但却坚定地向着光的方向,不停地伸展。
在这个充满艺术气息的画室里,他们用画笔描绘着自己的梦想,用色彩诉说着内心的情感。
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在为这个故事添砖加瓦,让它变得更加丰富和立体。
而那个玻璃瓶中的蝉蜕,则成为了他们创作的灵感源泉,激发着他们不断探索生命的奥秘和重生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