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如同天籁。
夏清夏收拾着书本，连日来的紧绷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那个带着冰冷眼神的阴影，回到熟悉的老家小镇，是她此刻最迫切的渴望。
“清夏！
快点快点！”
林薇己经兴奋地拖着行李箱等在教室门口，“我哥说己经在车站等我们了！
他开车来接！”
听到“哥哥”两个字，夏清夏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些。
林薇的哥哥林野，在她们小镇上也算是个“人物”。
从小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初中就敢跟社会上的青年干架，高中没读完就彻底“混社会”了。
夏清夏小时候见过他几次，印象里是个总是带着点痞气笑容的大哥哥，虽然听说他做的事不那么光彩（收点保护费、帮人看场子之类的），但对她和林薇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们，却意外地很照顾，甚至称得上温柔。
至少，他看向她们的眼神，是带着温度的，不像凌夜……夏清夏甩甩头，努力把那片冰冷的阴影驱散。
火车站人头攒动，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方便面味和归家的急切。
夏清夏和林薇拖着行李箱，在出站口张望。
“薇薇！
这边！”
一个清朗带点磁性的声音穿透嘈杂。
循声望去，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身材精瘦挺拔的青年斜倚在一辆半旧的黑色越野车旁，正朝她们挥手。
他剃着利落的短寸，眉骨处有一道不明显的旧疤，嘴角噙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眼神却很亮，像某种警觉又随性的野生动物。
他就是林野。
几年不见，他身上那股子混不吝的江湖气似乎沉淀了些，但那股子野性和不羁依然清晰可辨。
他站姿随意，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和周围行色匆匆的旅客格格不入。
“哥！”
林薇欢呼一声，拉着夏清夏就冲了过去。
林野笑着迎上来，很自然地伸手接过林薇手里的行李箱，动作带着点粗犷的利落，然后目光落在夏清夏身上，笑容加深，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哟，清夏妹子？
几年不见，成大姑娘了，差点没认出来。”
他的语气熟稔又带着点调侃，眼神坦荡首接，带着纯粹的欣赏和一丝见到老邻居妹妹的亲切感。
这种目光，让刚从凌夜那种冰冷审视中逃离出来的夏清夏，感到一种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
“野哥好。”
夏清夏有些腼腆地笑了笑，也把行李箱递过去。
“客气啥。”
林野轻松地拎起两个箱子，塞进后备箱，动作一气呵成，带着力量感。
“上车！
家里炖了老母鸡汤，就等你们了！”
他拉开车门，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虽然配上他那身打扮和痞气的笑容有点违和，但那份照顾女孩子的细心却显而易见。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车载香薰的柠檬味。
林野开车很稳，但偶尔超车时又透着一股子老练的野性。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林薇斗嘴，时不时也问夏清夏几句大学里的情况，语气轻松随意。
“薇薇说你们前几天去酒吧了？
胆子不小啊。”
林野从后视镜瞥了林薇一眼，语气带着点兄长式的责备，但眼神里并没有真正的严厉。
“哎呀，就去了一次嘛！
而且遇到几个神经病，吓死人了！”
林薇立刻开始吐槽，添油加醋地把在“暗涌”酒吧遇到凌夜三人组的事情说了一遍，尤其重点描述了凌夜那“像要杀人”的眼神和黑暗中那句低语。
夏清夏坐在后排，听着林薇的描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角，那些刻意压下的恐惧感又隐隐冒头。
林野听完，挑了挑眉，嗤笑一声：“酒吧那种地方鱼龙混杂，遇到几个装腔作势的混混很正常。
眼神吓人？
呵，真动起手来才知道谁是纸老虎。”
他语气里带着混社会老油条的笃定和不屑，“下次再去那种地方，跟哥说，哥让人罩着你们，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吓唬我妹妹。”
他拍了拍方向盘，语气轻松，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种带着江湖气的“保护宣言”，如果是平时，夏清夏会觉得有点夸张甚至好笑。
但此刻，刚从冰冷压迫中逃离的她，却莫名地感到一种踏实的依靠感。
林野的“混”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带着市井的烟火气，甚至有点笨拙的温情。
不像凌夜，那是一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仿佛来自深渊的黑暗。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区，窗外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熟悉的田野和远山映入眼帘。
夏清夏紧绷的心弦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老家熟悉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治愈的味道。
“对了，”林野像是想起什么，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夹克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东西，随意地往后一递，“喏，清夏妹子，你落餐厅的东西。”
夏清夏一愣，接过来一看，心脏猛地一跳！
是她那个在餐厅匆忙逃离时遗落的钥匙扣！
白色的小兔子毛绒挂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林野宽大、带着薄茧的手掌里。
“啊……谢谢野哥！”
夏清夏赶紧接过来，指尖触碰到林野的手心，感觉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一种与凌夜截然不同的、属于活人的热度。
她心里充满了感激和一丝后怕，“你怎么找到的？”
“那家餐厅老板我认识。”
林野轻描淡写地说，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薇薇给我打电话说你们在那吃饭，落了东西，我就顺口提了一句。
小事儿。”
他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夏清夏一眼，嘴角还是那抹懒洋洋的笑，眼神却似乎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探究，“不过……薇薇说你们那晚吃饭，旁边那桌三个小子挺横？
其中一个冰块脸还说了句什么……‘沾血’？”
夏清夏握着钥匙扣的手猛地收紧，毛绒兔子的触感变得有些僵硬。
她没想到林野会首接问这个。
“嗯……是说了。”
她声音有些发紧，低着头，不想回忆那个冰冷的场景和声音。
林野沉默了几秒，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车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林薇刷手机的声音。
“呵，”林野突然又笑了一声，打破了沉默，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轻松，“装神弄鬼。
小屁孩一个，学人放狠话。”
他似乎对凌夜那充满威胁意味的“沾血”二字毫不在意，甚至带着点轻蔑。
“这种人，离远点就对了。
真要敢在咱地盘上撒野……”他没说完，只是哼了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夏清夏看着林野不以为然的侧脸，心里那点恐惧感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是啊，这里是老家，有熟悉的人，有林野哥这样虽然混社会但护短的“地头蛇”。
那个叫凌夜的少年，再冰冷再危险，也只是遥远城市里一个令人不快的插曲罢了。
她把钥匙扣紧紧攥在手心，感受着毛绒的柔软，看向窗外越来越近的、笼罩在夕阳余晖下宁静安详的小镇轮廓，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或许，噩梦真的结束了。
小镇熟悉的街道映入眼帘，邻居们热情的招呼声此起彼伏。
林野把车稳稳停在一个带小院的老房子前。
“妈！
我们回来啦！”
林薇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夏清夏也推开车门，踏上熟悉的青石板路，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彻底洗去了城市里沾染的尘埃和恐惧。
她回头，想再次道谢：“野哥，谢谢……”话没说完，她愣住了。
林野正靠在车边，没有立刻进院。
他低着头，手里把玩着一个金属打火机，银色的外壳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他脸上惯有的那抹懒洋洋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夏清夏从未见过的、极其专注的冰冷审视。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正死死地盯着她刚刚从餐厅拿回来的那个钥匙扣——那只白色的毛绒兔子。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痞气的亲切或轻松的不屑。
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带着强烈怀疑和研判的目光，仿佛在透过那个小小的挂件，审视着什么极其危险的东西。
他指间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幽蓝的火苗跳跃着，映着他眉骨那道旧疤，显得格外森然。
夏清夏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顺着脊椎爬上来。
林野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猛地抬起头。
当目光与夏清夏惊疑不定的眼神对上时，他脸上那冰冷的审视瞬间如潮水般褪去，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笑容立刻重新浮现，快得让人以为刚才那一瞬间只是错觉。
“愣着干嘛？
快进去，汤都凉了。”
他笑着催促，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随手将打火机揣回兜里，走过来，很自然地拍了拍夏清夏的肩膀，“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到家了，好好放松。”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依旧是温热的。
但夏清夏却觉得，那温度之下，似乎隐藏着什么她无法理解、也无法触及的冰冷暗流。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钥匙扣，毛绒兔子的触感此刻也变得有些怪异。
林野哥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他发现了什么？
“清夏，快进来呀！”
林薇在院子里喊。
“来了！”
夏清夏应了一声，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跟着林野走进温暖飘着鸡汤香气的家门。
饭桌上，林妈妈热情地给她们夹菜，询问着大学的生活。
林野也恢复了常态，跟林薇斗嘴，讲着镇上最近发生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气氛温馨而热闹。
夏清夏小口喝着鲜美的鸡汤，努力融入这久违的温暖。
林野就坐在她斜对面，他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她碗里，笑容爽朗：“多吃点，看你瘦的。”
“谢谢野哥。”
夏清夏也回以一个微笑。
刚才门口那一瞬间的冰冷，仿佛真的只是她的错觉。
晚饭后，夏清夏帮林妈妈收拾碗筷。
林野叼着根牙签，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她们忙碌。
“清夏妹子。”
他突然开口。
夏清夏手一抖，差点把碗滑落，连忙稳住：“嗯？
野哥？”
林野看着她，眼神在厨房暖黄的灯光下显得很平静，甚至带着点随意的闲聊意味：“那个钥匙扣……挺干净的。”
夏清夏一愣，不明所以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放在台子上的钥匙扣，白色的小兔子确实很干净：“啊……还好吧？”
“嗯。”
林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哼着不成调的歌，晃悠着出去了。
夏清夏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安静的毛绒兔子。
林野哥最后那句话，语气平淡，眼神也寻常，可为什么……她心里那股刚刚被鸡汤暖意驱散的寒意，又悄悄地、无声无息地弥漫了上来？
老家小镇宁静的夜幕下，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悄然潜行。
那个钥匙扣，像一枚小小的引信，连接着她刚刚逃离的冰冷城市，和眼前这片看似温暖安详的故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