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市·江南理工大学·男生宿舍楼·404室
暑假伊始,宿舍楼几近空巢
夏日的阳光透过积了层薄灰的窗玻璃,斜斜地打在404宿舍斑驳的水泥地上,勾勒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
空荡荡的寝室里,只剩下两张床铺还残留着人气——或者说,残留着两个“不走寻常路”的倒霉蛋的气息。
泡面桶堆积在角落散发着余味,几件皱巴巴的T恤搭在椅背上,地板上散落着几张打印纸,上面赫然印着两个惊世骇俗的求职简历。
“天——理——何——在——啊——!”
一声凄厉堪比杀猪的哀嚎骤然炸响,打破了午后的沉闷。
只见苏识“噗通”一声,以五体投地式跪倒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双手绝望地捶打着地面,仿佛那不是水泥,而是他破碎的状元梦。
他仰起头,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线和一双写满“生无可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蒙尘的日光灯管,仿佛在质问苍天:“想我苏识,堂堂江东省理科状元,陈离,河西省文科魁首!两个头顶光环、智商爆表的天之骄子,居然沦落到连个替小学生代写暑假作业的***都找不到!这世道,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闭嘴吧你!”旁边电脑桌前的陈离猛地合上笔记本电脑盖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他烦躁地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转过头,用一种看***的眼神斜睨着地上那滩“状元泥”。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地上散落的简历,“你还好意思嚎?看看你给我们俩简历上写的什么玩意儿?‘百年一遇之奇才,文理双绝,错过即是贵机构千秋万代之损失’?苏识!你大爷的!这玩意儿是求职简历吗?这特么是武侠小说里绝世高手出山的告示吧!哪个补习班老板看了不得吓得心肌梗塞,以为来了俩砸场子的江湖骗子?”
幸好,此刻是暑假的尾巴尖儿,宿舍楼里空旷得能听见回音,不然这动静,早该引来围观了。
整栋楼,大概就剩他们这对“卧龙凤雏”还在坚守阵地,美其名曰“寻找暑期社会实践机会”。
“哎……”苏识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一脸悻悻然地重新坐回电脑前,手指有气无力地划拉着鼠标滚轮,“谁能想到啊,这届暑假工卷得堪比考研!那些正经的、不正经的活儿,放假前就被预订一空了。
我本来还指望咱这‘文理双状元’的金字招牌,能唬住几个家教中介呢……”他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已招满”或“要求985/211在校生(大二及以上)”,眼神里充满了对“全能专业”(一个听起来很牛,实际就业方向成谜的专业)的怨念。
“有没有一种可能,”陈离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只慵懒的猫,“咱俩这状元光环,含金量已经严重缩水了?都三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现在谁还记得?补习班老板要的是能马上提分的高考***,不是我们这种‘过气’的吉祥物。”他瞥了一眼窗外,夕阳的金辉已经开始给楼顶镀边。
“那也不至于这么惨吧……”苏识嘟囔着,话还没说完——
“咚咚咚!”
一阵沉稳而带着点“催命符”意味的敲门声响起。
两人瞬间交换了一个“完蛋”的眼神。
苏识反应极快,一个箭步蹿到门边,脸上瞬间堆起比阳光还灿烂的谄媚笑容,猛地拉开门:“哎呀!阿姨!您来啦!”
门口站着的是宿管王阿姨,身材敦实,手里拎着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钥匙,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和不容置疑:“两位大学子哟!学校通知了,宿舍楼明天上午十点,准时封楼清场!你们俩这‘马上’、‘马上’,都马上一星期了,到底啥时候能‘上’啊?阿姨我这已经是顶着领导压力给你们开后门了!”
“感谢阿姨!感谢阿姨再造之恩!”苏识点头哈腰,笑容甜得能齁死人,“快了快了,真的快了!我们找到***就立马滚蛋!绝不给您添麻烦!”
“行吧行吧,”王阿姨看着苏识那张讨喜的脸,终究是心软了半分,叹了口气,“再宽限一天,最迟明天下午!不然阿姨饭碗不保了。”说完,摇摇头,转身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砰!”
门一关上,苏识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如同川剧变脸。他猛地转身,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双手抱头,发出了比刚才更绝望的哀嚎:
“苍——天——啊!大——地——啊!陈——离——啊——!!”
“***!你干嘛?!撒手!撒开我的裤腰带!苏识你特么冷静点!”陈离猝不及防被扑过来的苏识抱住了大腿,裤子差点被拽掉,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提裤子,一边奋力挣扎,“等一下!别嚎了!我好像……好像真找到一个!”
苏识的嚎叫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爆发出饿狼般的光芒,双手依旧死死抓着陈离的裤腿:“哪里?做什么的?工资多少?累不累?包吃住吗?”一连串问题炮弹似的砸过去。
“嘶……好像是个电子厂,招普工,坐班的那种,包吃包住,工资4500打底。”陈离好不容易挣脱开,喘着粗气,把手机屏幕怼到苏识眼前,“就是……地方有点偏,在青山那边。”
“偏?!怕什么!有吃有住有钱拿!还坐着上班!这简直是天堂!”苏识瞬间满血复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犹豫就会败北!果断才能白给!收拾行李,立刻!马上!出发!”他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向自己的床铺,开始疯狂地往行李箱里塞东西。
“等等!苏识!”陈离看着屏幕上那略显简陋的招聘页面和地图上越来越荒凉的定位点,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又冒出来了,“我总觉得……这地方听着有点耳熟?上次咱们差点被当成肥羊宰了的地方是不是也……”
“哎呀!别乌鸦嘴!”苏识头也不回,把一件皱巴巴的衬衫团成球塞进去,“上次是上次!那次不是运气好,碰巧遇到警察叔叔扫黄打非……咳,扫黑除恶嘛!咱俩福大命大造化大!这次肯定没问题!赶紧的!再墨迹天都黑了!”
看着苏识那副“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也要把墙拆了继续走”的架势,再想想前几次虽然惊险但确实“安然无恙”的经历,陈离那点疑虑被强行压了下去。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也开始收拾行李。“行吧行吧……但愿这次真是个正经厂子。”
青山郊外·蜿蜒曲折、人迹罕至的土路上
出租车颠簸在一条越来越不像路的土路上,两旁是疯长的杂草和稀疏的林木,远处起伏的山峦在暮色中显出灰暗的轮廓。夕阳的余晖勉强给这片荒凉镀上一层不祥的金边。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那个……两位小伙子,”开车的司机大叔是个面相憨厚的中年人,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排两个一脸“即将奔赴新生活”的大学生,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十二万分的困惑和越来越浓的不安,“我跑出租十几年了,拉过打工的去工地,去码头,甚至去深山老林里看林子,可这……这青山后坳……我真没听说过有啥厂子啊?你们……确定是这儿?不会是被骗了吧?”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紧了几分,车速明显慢了下来。
“呃……应该……不会吧?”苏识脸上的兴奋劲儿被颠簸和眼前越来越荒凉的景象消磨掉不少,他扒着车窗往外看,语气也变得不那么确定,“招聘信息上写的地址……导航也导到这附近了……”
“是啊大叔,地址没错的,您看这手机导航……”陈离也把手机递到前面,屏幕上的蓝色小箭头固执地指向前方一片更深的密林。
司机大叔看了一眼,嘴角抽了抽,没再说话,只是脸上的忧色更重了。又开了几分钟,前方彻底没路了,只有一条被车轮勉强压出来的、布满碎石的小径延伸进昏暗的林子里。
“好了,小伙子们,实在对不住,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前面车真进不去了。”司机大叔稳稳地停下车,语气带着歉意,但眼神里全是“你们自求多福”的意味。
“行,到这就行!麻烦您了大叔!”苏识利落地扫码付钱,和陈离一起下车。
“来,帮你们拿行李。”司机大叔也下了车,走到后备箱,想搭把手。
后备箱盖“咔哒”一声弹开——
“我靠(‵o′)凸!!老苏!!!”陈离的惊呼声瞬间划破荒野的寂静。
只见后备箱里,苏识那个看起来就很廉价的行李箱侧边裂开了一道大口子,正汩汩地往外淌着鲜红粘稠的液体!
那液体散发着一种廉价的、刺鼻的化学颜料味,在昏暗的光线下,视觉效果极其惊悚!
“***!!”苏识也傻眼了,手忙脚乱地去捂那口子,“不是!我明明用三层塑料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这破行李箱!这破路!这破颜料包质量也太差了!”
旁边的司机大叔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不断蔓延的“红色液体”,再听着苏识和陈离那充满“懊恼”和“甩锅”的对话:
“都让你别塞那么多颜料了!”
“我哪知道它会漏啊!包裹那么严实了!”
“现在怎么办?流了一后备箱!”
“擦!这味儿真冲!”
司机大叔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法制频道里看过的血腥画面!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更别提帮忙了,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缩回驾驶座,“砰”地一声重重关上车门!
安全带?那是什么?
点火、挂倒挡、猛打方向盘!
动作一气呵成,老旧出租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冒着黑烟,以一个极其狼狈的甩尾姿态,逃也似的冲回了来路,只留下一地烟尘和两个目瞪口呆的大学生。
“哎?大叔怎么跑那么快?”苏识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尾灯,一脸茫然。
“先别管他了!”陈离捂着鼻子,指着还在“流血”的行李箱,一脸崩溃,“老苏,你这‘凶案现场’怎么处理?这味儿能把狼招来!”
苏识看着一片狼藉的后备箱和自己惨不忍睹的行李箱,破罐子破摔地一挥手:“算了!管不了了!拎着走!到地方再说!大不了赔钱!”
陈离看着苏识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再看看周围荒凉的景色,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拎起自己的箱子:“行吧……希望那厂子有水管子……”
两人拖着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碎石小径往林子深处走去。
苏识那个“流血”的行李箱在身后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远处,惊魂未定的司机大叔将车停在路边,颤抖着手拨通了电话
“喂?110吗?我……我要报警!我发现疑似抛尸现场!对!在青山郊外,通往后坳那条废路上!对,没错!我亲眼所见,两个年轻人,拖着行李箱,其中一个箱子在流血!鲜红的血!他们说来打工的,但这里鸟不拉屎哪来的厂子?对,你们快来!我……我就在路口等着!好的!好的!”司机大叔挂了电话,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幽深的林间小路。
青山深处·废弃化工厂外围
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锈蚀铁丝网半包围的巨大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栋如同钢铁巨兽遗骸般的废弃化工厂。
厂房外墙斑驳脱落,露出暗红色的砖块和扭曲的钢筋骨架,巨大的烟囱歪斜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
几扇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化工废料残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味。死寂,是这里的主旋律。
“老陈……你确定导航导的是这儿?”苏识指着那栋散发着浓浓“鬼片”和混合气息的破败厂房,声音有点发颤,“这……这看着不像富士康,倒像是哥谭市的阿卡姆疯人院分部啊……”
陈离低头看看手机,又抬头看看厂房,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导航……显示就是这里……‘青山工业园B区7栋’……但这……”他也觉得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不祥的预感。
“嘶……”苏识倒吸一口凉气,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离,“老陈,你跟我说实话,你当初高考志愿是不是填错了?你骨子里其实是个干刑警的料吧?专门吸引这种‘大场面’?”他想起前几次误入传销窝点、差点被拉进地下赌场、以及围观街头火并的“光辉事迹”。
陈离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刚想反驳,但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招黑体质”,脸上竟真的浮现出一丝“难道真是这样?”的沉思表情。
“我靠(‵o′)凸!还真是?!”苏识一看他那表情,瞬间头皮发麻,“别想了!此地不宜久留!风紧!扯呼!”他压低了声音,拽着陈离的胳膊就想往回缩。
“走?”陈离也反应过来,跟着压低声音,“当然赶紧跑!跑到有信号的地方报警!你是不是傻……”
“傻什么?”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近在咫尺!
苏识和陈离的身体瞬间僵住,如同被冻住的鹌鹑。
陈离那句“傻到家了”硬生生卡在喉咙里。他带着极度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如同生锈的机器人般,一格一格地、极其缓慢地扭过头——
只见苏识已经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直挺挺地倒在地上,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一个穿着剪裁精良、却与这荒凉环境格格不入的黑色西装的男人,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苏识身后。
他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幽蓝电弧的短棒,正缓缓收起。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两只蝼蚁。
“当然是傻到你心……”陈离几乎是凭着本能,想把那句“傻到你心里”的吐槽说完,试图用最后的幽默感对抗这巨大的恐惧。然而——
“滋滋——砰!”
幽蓝的电光再次一闪而逝!
陈离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狂暴电流瞬间席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眼前一黑,意识如同被粗暴地扯断的弦,身体重重砸在满是碎石尘土的地面上。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模糊地听到那个冰冷的西装男对着耳麦说:
“喂?外围怎么回事?怎么放进来两只老鼠?查清楚!”
废弃化工厂内部·某阴暗潮湿的仓库
冰冷,坚硬,带着浓重霉味和铁锈味的空气。
陈离的意识像是沉在冰冷浑浊的深海里,一点点艰难地上浮。后颈和全身肌肉传来剧烈的酸痛和麻痹感。
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模糊不清。过了好几秒,才勉强聚焦。
头顶是锈迹斑斑、布满了冷凝水珠的巨大金属管道,水滴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汇聚,然后——“嘀嗒”,一滴冰冷的水精准地砸在他的额头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借着高处一扇破窗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他勉强看清自己身处一个极其空旷、堆满废弃机械和破烂油布的巨大仓库角落。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积着黑乎乎的油污水渍。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呃……”陈离发出一声痛苦的***,试着动了动手指,还好,没断。他艰难地侧过头——
苏识!他就躺在自己旁边不到半米的地方,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但显然昏迷得更深。
“老苏!醒醒!苏识!!”陈离焦急地低声呼唤,声音嘶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肌肉的酸麻和无力感让他又跌了回去。他只能伸出手,用力推搡苏识的肩膀,“快醒醒!别睡了!出大事了!”
苏识毫无反应,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歪歪!醒醒!老苏!!”陈离加大了推搡的力度,甚至用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苏识的脸颊,“啪!醒醒!啪!醒醒!”清脆的拍打声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几巴掌下去,苏识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泛起了红印,但他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陈离的心。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到苏识的鼻孔下方——
微弱的、温热的气流拂过指尖。
“呼……还好,有气儿……”陈离大大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只放下了一半。
看着苏识依旧昏迷不醒的样子,一个“古老”而有效的急救方法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咬咬牙,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老苏,对不住了!兄弟这是为救你!”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捏住苏识的鼻子,右手用力掰开他的下颌。正当他鼓足腮帮子,准备对着苏识的嘴巴吹下那“生命之气”时——
苏识的眼皮猛地颤动了几下,随即倏然睁开!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苏识的瞳孔瞬间放大,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嗷”一嗓子,手脚并用,像只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蹿出去半米远!
“窝草!!老陈!!你想干什么!!!”苏识的声音都变调了,他一手捂着***辣疼的脸颊,一手惊恐地指着陈离,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我知道暑假漫长你饥渴难耐!但没想到你竟然饥渴到这种地步!连你朝夕相处、同床共枕……呸!同窗共寝的兄弟都下得去嘴?!禽兽啊!还有!我脸怎么这么疼?!你是不是趁我昏迷做了什么?!”他一脸悲愤,仿佛遭受了奇耻大辱。
陈离保持着刚才那个准备“献吻”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焦急到尴尬,再到被冤枉的愤怒,最后统统化为一锅黑如锅底的墨汁。
他“呸”地一声狠狠啐了口唾沫在地上,仿佛要把刚才那荒谬的一幕连同晦气一起吐掉。
“闭嘴吧你苏识!”陈离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浓浓的羞愤和无奈,“你丫刚才昏迷得跟死猪一样!怎么叫怎么打都不醒!老子以为你被电成植物人了!差点吓死!这才准备给你做人工呼吸!懂吗?!人工呼吸!!救你狗命的!!不是要非礼你!!”他气得胸膛起伏,指着苏识脸上那清晰的巴掌印,“你脸上那是我拍醒你拍的!再不醒我就真吹下去了!你以为我想?!”
苏识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悲愤迅速褪去,换上了一丝尴尬和恍然大悟:“呃……哦……这样啊……”他讪讪地摸了摸依旧生疼的脸颊,明智地选择了转移话题,“那……这是哪儿?我们被关小黑屋了?”他环顾四周阴森的环境。
“哼!”陈离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懒得跟他计较了,活动着依旧酸麻的手脚站起来,“还用问?看这环境,跟上回咱们误闯那个地下钱庄的‘VIP接待室’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标准的黑社会非法拘禁套餐!”他语气里带着一种奇异的“熟能生巧”的麻木感,甚至开始习惯性地打量四周,寻找可能的出路。
苏识也爬起来,揉了揉脖子,动作居然也透着一股“流程化”的熟练。
他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头顶上那扇透进微光的、布满铁锈的破旧天窗。窗户离地足有四五米高,窗框扭曲变形,但中间的空隙,勉强能钻过一个人。
“啧,老陈,下次咱能不能长点记性?别信网上那些来路不明的招聘信息了?这都第几回了?”苏识一边抱怨,一边麻利地开始解自己牛仔裤上的皮带,眼神在天窗和自己的衣服之间来回扫视。
“我能有什么办法?”陈离也走到墙边,试着推了推锈死的铁门,纹丝不动,他烦躁地踹了一脚,“我也不想啊!谁知道前几个钓鱼网站挂的是招工信息,钓的是我们这种‘优质鱼’?谁知道他们后台是诈骗集团还是黑社会?最近的《孤注一掷》你是白看了?”他转身,正好看到苏识已经脱下了T恤,露出精瘦但还算有点线条的上身,正拿着皮带和自己的长袖衬衫比划。
苏识的眼神在天窗和陈离身上来回扫了几遍,最终定格在陈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带着点“牺牲兄弟”意味的笑容。
陈离瞬间觉得后背一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喂!苏识!你想干嘛?!你……你别过来!亚麻跌!!”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双手护在胸前。
“嘿嘿,老陈,大局为重!大局为重!”苏识嘿嘿笑着扑了上来,目标明确——陈离身上的T恤!
一阵短暂的、充满“兄弟情(基)谊(情)”的撕扯和低声***后……
“好了!搞定!”苏识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两条T恤和一条牛仔裤的腰带,被他用尽毕生所学的“死结捆绑法”,硬生生拧成了一条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麻花绳”,一端牢牢系着陈离那条金属扣皮带。“试试看!”
陈离一脸生无可恋地光着膀子(只剩一件背心),检查了一下门缝和墙角高处几个可能安装摄像头的地方。“门外没动静,应该没人守着。这破地方,摄像头估计都烂完了。安全!”他对着苏识比了个OK的手势。
“OK!走你!”苏识深吸一口气,抡起皮带扣那一端,像西部牛仔甩套索一样,朝着天窗的破洞奋力一抛!
“哐当!”金属扣砸在窗框边缘,弹了一下,但幸运地勾住了一截扭曲的钢筋!
苏识用力拽了拽,麻花绳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但居然没散架!“成了!还挺结实!”他脸上露出喜色。
“你先上我先上?”苏识回头问。
“你先!你身手灵活点!上去拉我!”陈离果断道。
“得令!”苏识抓住绳子,手脚并用,像只灵活的猿猴,凭借着还算不错的臂力,吭哧吭哧地往上爬。粗糙的麻花绳磨得他手心发红发烫。
终于够到了天窗边缘,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外面是厂房屋顶,覆盖着厚厚的、沾满鸟粪和落叶的瓦片,空无一人。他缩回来,对着下面的陈离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陈离见状,也抓紧绳子开始攀爬。
苏识在上面用力拉拽接应。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都狼狈地爬上了屋顶,趴在沾满灰尘和鸟粪的瓦片上,大口喘着粗气。
“快走!看看哪边能溜下去!”苏识压低声音,弓着腰,像只大虾米,蹑手蹑脚地在倾斜的屋顶上移动,瓦片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陈离紧随其后,动作同样谨慎。两人在屋顶上潜行,寻找着合适的逃生路线。
就在这时——
(下方厂房内传来清晰的对话声)
“……那两只混进来的老鼠怎么处理?关了一晚上了。”一个粗嘎的声音问道。
短暂的沉默。
一个低沉、冷酷、带着绝对权威的声音响起:“处理干净点,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苏识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怎么了?”跟在后面的陈离差点撞到他,低声问。
“嘘!你听!”苏识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用眼神示意陈离仔细听下面的对话。
“是,老大!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粗嘎的声音带着谄媚和凶残。
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苏识!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脚下却一滑——“哗啦!!!”
一块松动的瓦片被他踩脱,翻滚着掉落下去,砸在下方厂房的铁皮屋顶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
“谁在上面?!”下面那冷酷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惊怒和杀意!
“不好!!!被发现了!!!快跑!!!”苏识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隐藏身形,低吼一声,手脚并用,在倾斜的屋顶上亡命狂奔!
陈离的反应也极快,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的“逃亡”只持续了不到二十秒。
几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露出狰狞纹身、动作极其敏捷的壮汉如同猎豹般从下方攀爬上来,堵死了他们的去路。冰冷的枪口和闪烁着寒光的砍刀,瞬间将两人包围。
两人被粗暴地押着,推搡着,带到了下方一个相对“干净”些的房间。
房间中央,一个穿着暗纹唐装、眼神阴鸷如鹰隼的中年男人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锃亮的铁胆,发出“嘎啦嘎啦”令人心悸的摩擦声。他就是刚才那个决定他们命运的声音的主人——“奎爷”。
苏识和陈离被身后的打手狠狠踹在腿弯处,“噗通”一声,狼狈地跪倒在地。
苏识刚想抬头争辩什么——
“砰!”
旁边一个打手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将他踹翻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眼冒金星。
“大哥,怎么处理?按老规矩办吗?”一个脸上带着刀疤、像是头目的男人恭敬地请示奎爷,语气平淡得像在问晚饭吃什么。
奎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苏识和陈离身上缓缓扫过,那眼神,像是在看两件即将被丢弃的垃圾。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
“两只不知死活的小老鼠,还挺能钻。想跑?”他顿了顿,铁胆摩擦的声音加重,“那就让你们……跑个够。”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把他们两个,装进麻袋。扔到……海里去。我看看,到了水里,他们还怎么跑。”
“是!大哥!”刀疤脸狞笑着一挥手。
苏识和陈离如坠冰窟!一股死亡的寒意瞬间将他们冻结!
“等……等一下!我们……”苏识挣扎着想喊,试图抓住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但冰冷的麻袋已经当头罩下!瞬间隔绝了光线和声音!紧接着,是雨点般落下的棍棒!
坚硬的木棍隔着粗糙的麻袋狠狠砸在头上、背上、腿上!剧痛伴随着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在重击下迅速模糊、溃散。
所有的挣扎都变得徒劳,最终只剩下黑暗和痛苦的***。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刺骨的海水带着巨大的压力,从麻袋的缝隙疯狂涌入!
咸腥的海水瞬间灌满了口鼻,呛入气管!
肺叶如同被撕裂般灼痛!身体在迅速下沉,刺骨的寒冷包裹着每一寸肌肤,血液似乎都要凝固。
麻袋内部狭小的空间迅速被海水填满,巨大的水压挤压着胸腔。死亡的窒息感如同铁箍般扼住了喉咙。
“唔!咕噜噜……”苏识和陈离在极致的痛苦和濒死的恐惧中猛然惊醒!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在麻袋里疯狂地扭动、挣扎!
拳头、膝盖、手肘不顾一切地撞击着粗糙的麻袋内壁!
试图撕开一个口子!
但浸泡了海水的麻袋坚韧异常,内部的挣扎显得如此微弱而徒劳。
海水无情地涌入他们的口鼻,每一次徒劳的呛咳都吸入了更多的咸腥液体。
肺部的空气被迅速挤压殆尽,视野在缺氧中开始出现光怪陆离的闪烁光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一点点黯淡下去。四肢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无力,冰冷和窒息带来的沉重感拖拽着他们坠向永恒的深渊。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思维即将断绝的最后一瞬,在冰冷与绝望的尽头,隔着浑浊的海水和粗糙的麻袋纤维,苏识和陈离那涣散的瞳孔中,似乎同时映出了一道奇异的光芒。
那光,温暖,柔和,带着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穿透力,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
它撕开了死亡的黑幕,带来一丝……不合时宜的、近乎神迹般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