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名的队伍如同一条病态而扭曲的巨蟒,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缓慢而痛苦地蠕动着。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每一次呼吸都吸入了混合着汗酸、血腥,以及无数道狼顾鸢视般交错的杀意与戒惧的毒雾。高台上的灰衣力士依旧抱臂而立,眼神空洞,如同墓地的石俑,漠然俯视着这片斗兽场。
陈砺与吴石头排在队伍中段。陈砺眼帘低垂,如同入定老僧,意识沉入那方寸之地,感受着胸腔因基础吐纳带来的微弱气流震颤。Lv0的效果几近于无,但那冰冷的熟练度数字,便是他在这血肉磨盘中抓住的细沙——(26/100) → (27/100)!一丝一毫,皆是他绝境攀爬的阶梯!
吴石头却如惊弓之鸟,眼珠不安地转动,焦躁地舔着干裂渗血的嘴唇,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被周围的死寂吞没:“陈砺!靠拢!盯紧点!左边那几个豺狗……看疤脸那个!张屠户!以前是刨猪的牲口,下手就是刨膛放血的路子!右边那麻杆蛆虫,眼神贼溜溜,专挑落单的、看着蔫的吸髓扒皮……”
陈砺眼皮未抬,头颅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如同实质的恶意毒针早已锁定了他与石头。肩膀的旧创布条,吴石头眼神中的不安,在这群饥渴待噬的豺狼眼中,便是砧板上待切的软肉!四道目光,带着***裸的生吞活剥之意,牢牢钉在他背脊上。
队伍蠕动。终于,排在前面的,是一对身形单薄、如同受惊鹌鹑的兄弟。
“十个铜子儿。”案后灰衣文书的声音平板如铁片摩擦,没有一丝起伏。
兄弟俩脸唰地惨白如纸,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惊恐的绝望。哆嗦的手指在破衣的补丁里摸索许久,才颤巍巍地捧出几个边缘磨得光滑的铜板,一枚一枚,珍重而绝望地放到冰凉的桌面上——刚好十枚,用尽了他们最后的家当。
文书枯槁的手指随意一点旁边漆黑的签筒。兄长颤抖地伸臂入内,摸出一根湿冷的木签——“甲三”。
就在那木签离开签筒、指头刚触及签体的千钧一发——
“拿来吧小崽子!!”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撕裂死寂!正是那魁梧如屠夫、满脸横肉的张屠户!蒲扇般的巨掌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劲风,如同饿虎扑食,凶戾无比地抓向兄长紧攥着木签的手!
“哥——!”一旁的弟弟目眦欲裂,想也不想,瘦小的身体竟爆发出惊人速度,合身扑去阻挡!
“滚你娘的蛋!”张屠户狞笑如夜枭,狰狞的眼中只有猎物!另一只蓄势待发的醋钵铁拳毫无凝滞,挟着开碑裂石般的巨力,轰向弟弟毫无防护的面门! 拳风呜咽!这一拳命中,颅骨碎裂、脑浆四溅便是定局!
砰——喀嚓!!!
血肉与骨头沉闷的撞击声,混合着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同时炸响!
弟弟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飞鸟,哼都未哼一声,整张脸瞬间凹陷变形!鲜血混合着浑浊的液体从鼻孔、眼眶、撕裂的嘴角狂喷而出!小小的身躯像破麻袋般离地飞起,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的血线,重重砸在坚硬污秽的青石板上,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小六——!!!”兄长撕心裂肺的悲嚎刺破空气,抓住木签的手因惊骇和剧痛猛烈回缩!
张屠户狞笑得意,比陈砺大腿还粗的手臂如闪电探出,巨爪轻易扣死兄长的手腕!如同铁钳咬合!猛地一拧!一挫!
“咔嚓!!!” 又一声令人牙根发酸、头皮炸裂的脆响!
兄长的手腕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角度反向对折!雪白的、沾着血丝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肉暴露出来!那承载“生路”希望的“甲三”签脱手飞出!
“嘿嘿!”张屠户唾沫星子飞溅,看也不看那倒地哀嚎的兄长,探手就去抓那空中翻滚、即将落入他掌心的木签!
围观人群爆发出压抑的惊呼和混乱的骚动!畏惧者的后退,贪婪者的蠢动!高台上的力士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就在那满是老茧的肥厚手掌距离木签仅剩半寸的刹那——
一道矮小却裹挟着惨烈煞气的黑影! 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蟒捕食!以远超常人视觉捕捉的速度,从人群缝隙中悍然飚射而出!目标并非悬空的木签,而是——张屠户因得意抢攻而门户洞开的腰肋要害!
陈砺!出手!
积蓄已久!不动则已,动如雷霆!
Lv1老农炼体积蓄的那一丝微不足道却坚韧如老藤的劲力在此刻轰然爆发!蹬地!拧胯!沉肩!整个身体如同被强弓射出的钝头重矢,毫无花哨,带着一股模仿蛮牛顶撞山岩的原始凶性,狠狠撞向张屠户的右侧腰眼——肾脏所在!
“嗯?找死?!”张屠户万没料到眼中“烂肉”竟敢暴起噬虎,更惊恐于这暴起的速度!仓促间侧身,粗臂如鞭横扫,试图格挡。
迟了!
陈砺身体宛如无骨,在电光石火间硬生生再压寸许!肩峰避开铁臂拦截,精准狠毒地撞入那片脂肪层覆盖下的柔软内腑!
嘭!!!
闷响如擂重鼓!
张屠户脸上的狞笑如同冰雕般骤然凝固,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一股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从腰眼深处炸开!眼前金灯乱窜,胆汁逆喉的恶心感瞬间淹没感官!他小山般的身躯竟被打得横移半尺,脚下虚浮踉跄!
陈砺撞势未止!借着巨大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猎豹般与张屠户擦身而过的瞬间——
左手!如毒蛇吐信,又似老农挥镰割麦般精准、冷酷!闪电般扣向张屠户那还没来得及收回、刚扭断别人手腕的右手腕骨!
指尖如铁钩!深深嵌入皮肉筋膜,死死钉在腕骨缝隙! 同时,腰身带动全身力量,如石磨旋转,猛地向后一挫一拧!
“咔嚓嘣——!!!”
这一声,更加清脆!更加彻底!如同朽木被巨力瞬间碾断!
张屠户那粗壮如萝卜的手腕,竟被这一扣一拧之力,硬生生向外反折成一个恐怖的、近乎九十度的直角!皮开肉绽!断裂的、惨白的骨关节如同折断的树枝,带着血肉和筋膜的碎末,赫然暴露在腥臭的空气之中!
“嗷嗷嗷嗷——!!!!!”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凄厉到扭曲变调的惨嚎声冲霄而起!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地狱恶鬼!张屠户那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所有支撑,如同被抽掉脊椎的肉山轰然跪倒在地!仅存的左手死死捂着那喷泉般涌出滚烫血液的断腕伤口,在血浆和尘土中疯狂翻滚哀嚎!
时间!
仿佛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摁停!
整个喧嚣混乱的演武场,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灭!
落针可闻!
抽气声! 被冻结在喉咙!
心跳声! 清晰如雷鼓!
无数道目光——惊恐、震骇、呆滞、难以置信——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演武场中央那挺立如山、瘦小却煞气滔天的身影上!
吴石头嘴巴张得能塞进鸭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呆滞地看着陈砺,仿佛在看着一头刚刚撕碎了猛虎的——人形凶兽!
陈砺缓缓直起身子。胸膛微微起伏,气息却平稳如初,眼神中那抹万载玄冰般的森冷,甚至未曾因这血腥杀戮泛起一丝波澜。他看也不看地上那滩蠕动的、哀嚎的“烂肉”,视线缓缓抬起,如同两把刚从冰水中淬出的剔骨刀,精准地扫过人群——那四道之前钉在他背上的、如同附骨之疽的恶意目光。
目光交汇!
被扫中的四人——包括那眼神飘忽的“麻杆”——如同被无形的毒蛇咬中脚踝,齐刷刷地浑身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同死人!一股冰冷的死意顺着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根本无需言语或气势压迫,仅仅是那不含丝毫情感的、视之如草芥的眼神,就让他们灵魂深处爆发出最原始的恐惧与颤栗!连滚带爬,如同躲避瘟疫般向后猛退数步,再也无人敢与之对视!
杀鸡儆猴!立竿见影!用最血腥直接的方式宣告——此非绵羊,乃恶狼!
高台上,一位始终面无表情的灰衣力士,那空洞的眼窝深处,终于如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讶异与审视的涟漪。他瞥了一眼场中挺立的陈砺,又看了一眼血泊里翻滚的肉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嘴角掀起一丝比冰还冷的弧度。
“下一个。”灰衣文书的破锣声敲碎了死寂,将那滩刺目的血红和震耳欲聋的惨嚎,轻飘飘地抹去,仿佛从未发生。
陈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内因瞬间爆发而略微翻腾的气血。他走到案前,从怀里掏出十个冰冷的铜板——那是吴石头用娘亲遗留下的唯一信物,一枚边缘磨损的劣质铜戒指换来的。铜板放在桌面,发出沉闷的微响。
文书枯指点了点那吞噬希望的漆黑签筒。
陈砺伸出沾着几点溅落血迹的手掌,探入那如同巨兽食道般的筒内。指尖摸索,触到一根光滑冰冷的圆柱体。他抓握而出。
目光垂下——木签之上,两个殷红如血、仿佛被无形之火灼烧烙印的字迹刺入眼帘:
丙七!
五指缓缓合拢,将“丙七”紧紧攥入手心,骨节因用力而泛白。那冰冷的木刺感穿透皮肤,与掌心尚未冷透的几点腥热交织。他转身,迈步。吴石头连忙哆嗦着奉上铜钱,慌忙摸出一根“丁九”,紧紧缀在陈砺身后一步之地,如同紧跟着领路狮王的鬣狗。
人群无声分开,带着敬畏、忌惮、以及更深的审视,看着这一狼一犬走向场边。
陈砺寻了一处沾着黑褐色污渍、相对空旷的角落,盘膝坐定,再次阖上双目。意识急速沉入那片冰冷的面板空间——
基础意志(坚韧)Lv1 (38/200) → (58/200)! 杀伐决断!直面血腥!心如坚冰!意志如刀锋般被这场血火瞬间磨砺!暴涨!
老农炼体(残)Lv1 (0/200) → (5/200) 那生死一线的冲撞、擒拿、撕折!以伤搏命!以血淬骨!每一毫厘的发力都是最有效的实战锤炼!
更深层的体悟如清泉流淌。那源于田间地头的老农炼体,精髓不在架势花巧,只在——拧劲!聚力!断金! 筋骨为犁,意志为牛,于方寸之间,爆发裂石之威!他细细拆解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每一丝肌肉震颤,每一次重心转换,每一缕关节发力的轨迹……
意识面板上,老农炼体(残)Lv1后的数字竟如冰晶冻结后的二次萌发,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跳动:(5/200) → (6/200) → (7/200)!
不必拘泥动作!以战代练!血火之中,同样可“肝”!
陈砺隐没在阴影中的嘴角,悄然扯起一个冰冷得如同刀锋舔血的弧度。
鬼门关前,第一道以血染就的索道——“抢签”,已被他踏着断骨残肢悍然闯过!手中紧握的“丙七”,便是不归路的下一站——真正的“筛骨台”!那里,等待他的将是比眼前残酷百倍的血肉碾磨!
然而。
心湖深处,名为“恐惧”的寒冰早已被更汹涌的浪潮碾碎——那是对力量的无限饥渴,如同焚天野火在骨髓里疯狂燃灼!
指腹用力摩挲着那根冰冷的、似乎还残留着血腥气息的“丙七”签。
丙七!
来! 让这血肉炼狱,
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