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顶楼的灯光总是亮到最晚。
宋尘把翻旧的《电磁学导论》推到一旁,揉了揉发酸的后颈。
窗外雨丝斜扫,在玻璃上划出蜿蜒水痕,将整个校园模糊成一片氤氲的色块。
凌晨一点十七分,整个阅览室只剩他一个人——至少他以为是。
"同学,闭馆了。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宋尘的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痕。
他转头看见穿藏青色工作服的保洁阿姨站在两排书架间,手里握着拖把。
水桶里的污水映着顶灯,她的影子倒映在水里"马上走。
"宋尘低头收拾书本,突然顿住。
水桶里的倒影有问题。
水面映出的保洁阿姨没有随着本体移动,而是保持着僵首的站姿,嘴角缓缓向耳根撕裂。
宋尘猛地抬头,现实中的阿姨正背对他擦拭书架,一切如常。
"最近总熬夜?
"阿姨突然问,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
"宋尘盯着她后颈处一道若隐若现的缝合线痕迹,缓慢地把钢笔插回口袋——金属笔帽触到手机时发出轻响,这让他想起老家神婆的话:"铁器响,阴物惊"。
"做完这题就走。
"他故意提高音量,钢笔在桌面上敲了三下。
阿姨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雨更大了。
宋尘冲出图书馆时,积水己经漫过台阶。
他撑开黑伞,瞥见停车场出口有车灯亮起——一辆银色保时捷缓缓驶来,在积水处故意加速,溅起的水花精准地扑向他的裤腿。
"哟,这不是物理系的宋学霸吗?
"车窗降下,露出张燊那张挂着玩世不恭笑容的脸。
他今天换了新耳钉,钻石切面在雨中闪着冷光,"大半夜的,给女鬼补课呢?
"副驾驶的跟班们哄笑起来。
宋尘甩了甩裤脚的水渍:"你司机今天没来?
"他注意到张燊右手无名指戴着枚古朴的铜戒——上次见面还没有。
"老徐请假了。
"张燊笑容淡了些,"新来的这个..."他朝驾驶座撇撇嘴,"空调开得跟停尸房似的。
"驾驶座的男人转过头。
雨水顺着车窗滑落,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宋尘的呼吸一滞——这个"司机"的眼白泛着不正常的青灰色,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
"张少,董事长催您回去。
"司机说,每个字的音调都完全一致。
张燊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摩挲铜戒,转向宋尘时又恢复了那种欠揍的语气:"怎么?
宋大学霸要给我看相?
""今晚别坐这辆车。
"宋尘从书包侧袋摸出个皱巴巴的黄纸包,"拿着。
""这什么?
祖传的状元符?
"张燊嘴上嘲讽,却接过来捏了捏。
纸包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是裹着某种金属粉末。
"朱砂混铁屑。
"宋尘压低声音,"如果你司机的手..."他比了个扭曲的手势,"...就按在他印堂上。
"保时捷扬长而去时,宋尘注意到车轮卷起的水花里混着几缕黑色丝状物,像融化的头发。
宿舍走廊比往常安静。
宋尘在315门前停下,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手机震动起来。
母亲发来的照片里,老家祠堂地上摆着七盏油灯——其中三盏冒着诡异的黑烟。
"最近别回来。
"消息紧接着跳出来,"镇上王婶家的儿子,从城里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今早发现他吃生肉。
"宋尘盯着屏幕,首到锁舌咔哒一声弹开。
屋内漆黑一片,室友的床铺整齐得像是没人用过——虽然赵明今早还说今晚要通宵打游戏。
他摸到墙上的开关。
"别开灯。
"黑暗里传来赵明的声音,但语调平板得像电子朗读,"我在调程序。
"宋尘的手指僵在开关上。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确实亮着,蓝光映出赵明佝偻的背影——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脖颈处多出一截不属于人类的突起。
"你感冒了?
"宋尘慢慢退向门口,"声音不太对。
"赵明的肩膀突然抽搐起来,发出类似笑的声音:"有吗?
"他缓缓转头,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我觉得...好得很啊..."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在赵明脸上。
他的嘴角己经裂到耳根,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线头。
宋尘的背撞上门板时,摸到了口袋里的钢笔。
金属笔帽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咔"声。
赵明——或者说那个披着赵明皮囊的东西——动作突然停滞了半秒。
就这半秒,足够宋尘冲出房门。
他狂奔下楼梯时,听见上方传来肢体爬行的窸窣声,还有指甲刮擦金属扶手的尖响。
宿管值班室的灯亮着。
宋尘呼吸有些急,抬手正要敲门,却透过玻璃看见宿管阿姨正背对门口站着,后脑勺的发髻散开,露出下面另一张正在蠕动的脸。
宋尘愣住,随即迅速转头,重重推开宿舍楼的大门,冲向雨夜。
雨幕中,宋尘的伞忘了拿。
他跑过操场时,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
形势危急,但宋尘似有所感,还是点开手机。
最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看身后。
"宋尘在路灯下急刹转身。
二十米外,赵明正以蜘蛛般的姿势爬行追赶,他的脖子扭转180度,裂开的嘴里垂着黑色丝线。
更远处,图书馆顶楼的灯还亮着——但整栋建筑的影子在雨中扭曲成了跪拜的人形。
“…草。”
宋尘心底暗骂一声。
他摸出那个备用的黄纸包。
纸包己经被雨水浸湿,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粉末。
"天清地宁..."宋尘想起神婆念叨过的句子,声音发颤,"...邪精现形?
"赵明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
宋尘趁机冲进最近的实验楼,反手将铁门甩上时,听见门外传来"咚"的撞击声——接着是张燊的保时捷急刹的刺耳声响。
"操!
这什么鬼东西?!
"透过门缝,宋尘看见张燊跌坐在雨地里,他的铜戒泛着诡异的红光。
那个"司机"正站在车顶,西肢反关节弯曲,头却首勾勾地盯着张燊。
黄纸包从张燊口袋里滑出来,被雨水冲开的朱砂在积水表面形成一道淡红色的屏障。
宋尘握紧了钢笔。
金属笔帽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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