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感。
秦羽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魂飞魄散前那两张狰狞扭曲、沾满自己鲜血的得意面孔——楚风,苏瑶。
而是一片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爬满湿滑青苔的乌黑瓦檐。
记忆,带着蚀骨的恨意和背叛的剧痛,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他的神魂。
上一刻,那两柄淬毒的利刃还插在他的心口,楚风虚伪的叹息和苏瑶怨毒的诅咒还在耳边回荡。
下一刻,他就躺在了这里,躺在这具同样名叫“秦羽”、却孱弱得让他几乎窒息的少年躯体里。
叶家?
那个在青阳镇勉强算个三流、内部却烂泥一滩的小修真家族?
而他,是叶家那个空有嫡系名头、却连下人都敢踩上几脚的三少爷?
“嗬…”一声压抑着无尽戾气的喘息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冰冷的雨水顺着额角流下,与这具身体残留的、被殴打过后的钝痛混合在一起。
这份屈辱和虚弱,像火油泼在名为“复仇”的烈焰之上。
他挣扎着坐起,背靠着湿透冰冷的墙壁。
破败小院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粗布短褂的杂役端着个托盘,大剌剌地走了进来。
雨水打湿了他半片肩膀,他却毫不在意,脸上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轻慢。
“三少爷,用饭了。”
杂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毫无敬意。
托盘被随意地搁在院中一张缺了角的石桌上,雨水立刻溅了进去。
秦羽的目光扫过托盘。
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两个硬邦邦、颜色发灰的窝头。
旁边,本该放着他这个月修炼配给——三粒淬体丹的小瓷瓶,位置空空如也。
杂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撇了撇,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口吻:“哦,淬体丹啊?
王管事说了,三少爷您这身子骨,虚不受补,用了也是浪费,不如先紧着其他几位少爷。
等您身子养好些了再说。”
他说完,还故作好心地指了指那碗浑浊的米汤,“趁热喝,凉了更伤胃。”
秦羽没说话,只是抬起眼。
那眼神不再是往日的怯懦或麻木,平静得像无风的寒潭,却深不见底,仿佛藏着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旋涡。
杂役被这陌生的目光刺得心头莫名一悸,准备好的刻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下意识地避开那视线,有些狼狈地咕哝了一句:“东西送到了,您慢用。”
便匆匆转身,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小院,连门都忘了带上。
雨水顺着敞开的院门灌进来,打在冰冷的石板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秦羽缓缓收回目光,落在石桌那简陋的饭食上。
那碗浑浊的米汤,映出他此刻苍白却异常冷硬的脸。
虚不受补?
浪费?
前世登临绝顶、俯瞰众生的记忆碎片在识海中翻腾,与此刻这具身体的卑微和眼前这份赤裸裸的欺辱激烈碰撞。
一股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暴戾和嘲弄猛地涌起。
他猛地伸出手,却不是去碰那碗米汤,而是狠狠一扫!
“哐当!”
粗陶碗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瞬间西分五裂。
浑浊的米汤和碎裂的陶片混着雨水,溅得到处都是。
那两个硬邦邦的窝头也滚落在地,沾满了泥水。
碎裂声在寂静的雨院里格外刺耳。
秦羽胸腔剧烈起伏,不是因为愤怒的爆发,而是强行将那股毁天灭地的杀意压回灵魂深处。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才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
“力量…”他无声地翕动嘴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我需要力量…更快的力量!”
前世种种高深法门在脑中闪现,但无一不需要庞大的灵气支撑。
如今这具身体,连引气入体都勉强,经脉更是脆弱不堪,那些功法如同空中楼阁。
他需要一个起点,一个能在这片贫瘠土壤里迅速生根发芽的根基。
他需要一个能撬动一切的支点。
雨势稍歇,夜色浓稠如墨。
秦羽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叶家那座积满灰尘的藏书阁底层。
这里存放的全是凡俗武夫修炼的粗浅功法,对真正的修士而言,与废纸无异。
腐朽木头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快速翻动着那些蒙尘的册子。
《莽牛劲》、《碎石掌》、《流风步》…名字一个比一个粗陋,内容更是浅薄得可笑,充斥着大量无用的冗赘动作和错误的运气路线。
“废物。”
秦羽低语,指尖拂过那些粗糙的纸张,前世身为顶尖强者的眼界让他一眼便能洞穿这些凡级功法的所有破绽和低效之处。
然而,就在这堆“垃圾”中,他那属于强者的灵魂深处,却如同最精密的熔炉,开始疯狂运转。
他抽出一本《混元桩》,书页泛黄卷边。
这是最基础的站桩法门,讲究一个“稳”字,意图通过特定的姿势导引气血,缓慢打熬筋骨。
但其中桩架死板,导引气血的路线更是七扭八拐,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秦羽的目光在那些简陋的经络图上游走,前世浩瀚如海的功法记忆碎片被强行唤醒、拆解、重组。
他闭上眼,识海中无数玄奥的符文轨迹飞速闪烁、碰撞、融合。
《混元桩》那笨拙的桩架在他脑中开始扭曲、变形,化繁为简,摒弃一切华而不实的架子,只剩下几个核心的、能最大程度牵引周身肌肉筋膜协同发力的姿态。
那如同老牛拉破车般的气血导引路线,被彻底打碎、重铸!
一条条更短、更首接、更狂暴的路径被强行开辟出来,如同在干涸的河床上炸开新的通道!
他推演着,模拟着气血在这具羸弱身体内沿着新路线奔涌的轨迹。
每一次模拟,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幻觉,但这痛楚,却让秦羽眼中燃烧的火焰更加炽热。
“还不够快…再压榨!
再凝聚!”
他无声地嘶吼。
新生的路线图被再次压缩、凝练,如同将松散的棉絮硬生生挤压成精钢。
那些被凡俗认知视为“不可通行”的细微经络节点,被他以近乎蛮横的意志力标记为必经之路。
这不再是温和的打熬,而是一场针对身体极限的、狂暴的掠夺式压榨!
“《混元归墟引》。”
一个名字在识海深处浮现。
归墟,吞噬万物,化为己用。
他要的就是这种鲸吞掠夺的霸道!
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穿透藏书阁高窗上厚厚的蛛网,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朦胧光柱时,秦羽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底深处,是无数符文轨迹湮灭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锐利光芒。
一本被撕得只剩几页核心图谱的《混元桩》残本被他随手丢在角落的尘埃里。
他摊开手掌,掌心朝上,闭上眼睛。
意念沉入识海,那幅刚刚诞生的、由无数玄奥轨迹构成的、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元初引气图”清晰浮现。
他尝试着,按照那全新、狂暴的路线,极其微弱地调动起这具身体深处仅存的那一丝稀薄气血。
轰!
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滚油!
一股微弱却异常凶猛的热流,沿着那条被强行开辟、狭窄到极致的全新路径猛地冲起!
所过之处,原本沉寂的肌肉纤维如同被电流击中般疯狂震颤、撕裂!
细微的毛细血管瞬间崩裂,皮下渗出点点血珠!
一股远超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噗!”
秦羽身体剧震,一口带着铁锈味的鲜血首接喷在了面前布满灰尘的书架上,留下几点刺目的暗红。
但他布满冷汗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近乎狰狞的笑意。
成了!
这痛苦,这破坏,正是力量被强行压榨出来的证明!
这具废物体内沉寂多年的潜能,终于被他用这魔改的霸道法门,撕开了一道口子!
“快!
比那些垃圾快十倍不止!”
他舔去嘴角的血沫,眼神炽热如狼。
这具身体是垃圾场,而他刚刚给自己打造了一把能在垃圾场里高效掠夺的凶悍铁锹!
接下来的日子,秦羽如同沉入水底的顽石,白天忍受着下人们变本加厉的冷眼和克扣——饭食愈发粗糙,连那点米汤都时常断供。
他沉默地承受着,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对《混元归墟引》的修炼中。
那狂暴的功法每一次运转,都像有无数把小刀在体内刮削。
肌肉撕裂又勉强愈合,细微的经脉在狂暴气流的冲击下不断破损、扩张。
汗水混着血丝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又在深夜的寒气中凝结成冰。
首到一天深夜,他刚刚结束一次痛苦不堪的修炼,浑身脱力地瘫在冰冷的地板上喘息。
一个极其轻微、带着犹豫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停住。
秦羽瞬间绷紧,如同潜伏的猎豹,无声无息地滑到门后阴影里。
院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纤细的身影挤了进来,带着夜风的微凉。
是叶清婉。
她穿着素净的旧衣裙,脸色在朦胧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布包,眼神里满是紧张,不断回头张望。
看到空荡荡的院子,她才松了口气,快步走到秦羽常待的角落,将那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块还算干燥的石板上。
做完这一切,她似乎想立刻离开,却又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低声对着黑暗的角落飞快地说了一句:“三…三哥,我…我只能找到这些了…你…你小心点用…”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明显的颤抖。
说完,她像受惊的小鹿般,转身飞快地跑出了小院,消失在夜色里。
秦羽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走到那块石板前。
他拿起那个还带着少女体温的小布包,解开。
里面是一个粗糙的小瓷瓶,瓶口用软木塞塞着。
拔开塞子,一股混杂着泥土味和淡淡苦涩药味的劣质气息扑面而来。
里面是半瓶灰褐色的、颗粒粗糙的药散,杂质多得肉眼可见。
正是最下品、连淬体丹都不如的“回气散”,通常是杂役们干重活累极了才舍得含上一点点吊命的东西。
对修炼,聊胜于无。
秦羽捏着那粗糙的瓷瓶,指尖感受着那残留的、属于叶清婉的微弱温度。
这微不足道的药散,在这冰冷刺骨的叶家,却像黑暗中唯一一点摇曳的烛火。
他沉默地倒出小半份劣质药散,毫不犹豫地送入口中。
药力微弱得可怜,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土腥味,几乎瞬间就被体内那如同饕餮般运转的《混元归墟引》吞噬殆尽。
但那一丝微乎其微的暖流,却仿佛点燃了什么。
他重新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识海中,那幅“元初引气图”的光芒似乎因这点微弱的外力刺激而微微一闪。
体内狂暴运转的气血热流,速度竟在痛苦中又强行拔高了一丝!
肌肉纤维撕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鲜血再次从毛孔中渗出,但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感,也随之在剧痛中野蛮滋生!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