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西九城南城的结海楼里,歌舞升平,曲声依旧。
军阀沈近仁家的二少爷沈楠,大年三十,不陪老爹过年守岁,就这么吊儿郎当地和狐朋狗友听戏聊女人,任谁见了都得唾骂一句:“沈大帅造孽!
摊上俩不争气的双胞胎儿子,大儿子沈桉是竹机关的狗特务,天天掇弄着他老子卖国投敌;小儿子沈楠是个二世祖,天天混酒楼做这见不得人的走私营生,可怜沈大帅一世英名都败坏在两个儿子手里!”
然而,任别人如何戳脊梁骨谩骂,脸皮厚的沈楠依旧如故。
他约上和他一起倒卖军火的陈三愿,坐在结海楼上层包间听戏,点了一出《牡丹亭》。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沈楠长着一双桃花眼,眸光流转总显得混不吝的风流德行,但闭上眼睛不言不语,整个人都显得安静文气了许多。
见沈楠闭着眼睛听得入迷,陈三愿就打趣说:“我还没见过沈二爷听得这么认真,您这是想着哪个如花美眷呢?”
“如花美眷?”
沈楠愣了愣,随即讽刺地笑道,“那是冤孽。”
回忆起少年时,明丞穿着一身白衬衫,笑得温文儒雅,握着他的手认真地教他练毛笔字,给他解读红色小说《少年漂泊者》,而他则是认真地听着。
看着明丞温和儒雅的神态,沈楠面露喜悦。
他们称得上是竹马之交,情深意重。
可是,后来明丞头也不回地弃他而去,任他在后面如何追赶,都挽回不了明丞远渡重洋的脚步。
让沈楠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意,随即俊容浮起一丝恶意的笑:“我快恨死他了!
小爷我活了将近三十年,就属他这个叛徒伤我伤得最深!”
陈三愿见他语气不善,仿佛对明丞恨得咬牙切齿似的,于是就改口说:“沈二爷,这回运货的地儿让我心里犯嘀咕。”
“怎么着?”
沈楠依旧是闭眼听戏。
“您要把货运到冀南,那可是反日分子的根据地,属它查的紧。”
陈三愿惴惴不安地说。
他和沈楠做过几次这样的生意,他觉得沈楠为了钱什么人都能做交易。
无论是姓共姓国,沈楠都能结交一二。
这是他的本事,陈三愿有钱赚本不想多嘴,但是最近日伪特务查得太严,万一被捉了可是要挨枪子的,这让陈三愿不禁打退堂鼓。
“天塌了也有个儿高的顶着,您怕嘛呢。”
沈楠笑道,“难不成是嫌我年底分您的金子少了,还是想另找下家了?”
“那可不敢,有您兄弟李尔福警官认了警察局长做师爷,谁不知道在西九城做这营生,属您的路子最踏实呐!”
陈三愿笑得心虚。
忽然,刚刚提到的李尔福穿着一身伪警服就风风火火地进来,“哎呦,陈三爷己经到了!
我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陈三愿连忙站起来给他敬酒。
见此,沈楠微微一笑。
他和李尔福两个地下交通员往冀南根据地运输物资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然而,又想到了明丞,沈楠的笑容逐渐消失,桃花眸一片冰冷。
*与此同时,使馆区的沈公馆客厅中,正在给沈近仁拜年的明丞忽然打了个喷嚏,引起主座上的沈近仁调笑道:“不知道哪个有心人正念叨你呢。”
“没,刚刚回国不太适应这边儿的天气,所以感冒了。”
明丞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哎呦,你这孩子从小就身子骨弱,你爹把你养的比女孩儿都娇气哦。”
沈近仁虽然出身行伍为人强势,但对故友之子很是和蔼,“要不是十年前那场牢狱之灾,你也不会出了国到现在才回来。”
“当年要不是您把我捞了出来,我恐怕……”明丞很是感激地说。
“唉,见你过得好就好。
听你大哥说,你这回国就担任了五常大学经济学讲师,年纪轻轻就是教授了。”
沈近仁欣慰地说,“不像我那个孽障,只知道在酒楼胡混!”
“啊?”
明丞知道沈近仁有两个儿子,但一时摸不准他说的是谁。
“就是沈楠那小子,还有沈桉!”
沈近仁想起俩儿子做的混账事,忍不住骂道,“沈桉成天上门劝我投日,差点把我气得去地底下见他亲妈;还有沈楠,天天不着调地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听戏喝酒,吃喝嫖赌毒都学了个遍!”
明丞睁大一双瑞凤眼,愕然地说:“我记得您家老大小时候挺安静好学的,怎么会……”“家门不幸呐!”
沈近仁哀叹道,“我要是年轻十岁还拿得动枪,肯定会毙了沈桉这个当汉奸的孽障!”
明丞见此不好多言,转而说起了沈楠。
“当年也是我年轻气盛带着他去参加游行,俩人差点儿都折在大牢里,后来我要出国他和我不欢而散,没想到他如今……”瞧着明丞面露羞愧,沈近仁一摆手说:“要不是你劝他去军校,早晚都得被人当成亲共分子抓了毙了!
谁知道他下了战场就混成这副德行!”
明丞垂眸不语,心中泛起阵阵酸楚。
当年,他和沈楠一个是追求进步的知识分子,一个是进步青年,志同道合,可到了最后二人分道扬镳。
爱之深,恨之切,他与沈楠之间不为外人道之事多矣。
这时,沈家的管家李叔通报说:“大少爷来了!”
“不见!”
沈近仁怒骂道,“大年三十他还来是想气死我呀!”
明丞见此就和沈近仁告辞。
以他现在的伪装身份,还不是接近沈桉与沈楠的最好时机。
明丞转头去了隔壁,在朋友约克家打了一晚上的桥牌。
大年初一凌晨,李叔行色匆匆地去了结海楼。
看着儿子李尔福和二少爷沈楠都喝醉意朦胧,李叔急得恨不得给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刮子,但只把他们叫醒说:“老爷子半个小时前归西了!”
吓得沈楠打了个激灵,醒过神来问:“咋没的?”
“大少爷走后就咽气了……”李叔支支吾吾地说。
沈楠眸光顿时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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