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穆烈仍未归来。
赵青芷在闺房里来回踱步,手指绞着衣角。窗外月光如水,荷花池泛着银色的波纹,哪有什么鳄鱼的影子——那不过是她吓唬穆烈的谎话。
"骗子..."她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那个失约的剑客。
又等了半个时辰,赵青芷终于按捺不住。她换上夜行衣,从床底抽出一把短剑——这是前几天偷偷从父亲书房顺来的。虽然穆烈只教了她几次基本剑法,但总比赤手空拳强。
"翠儿!"她轻声唤道。
小丫鬟揉着眼睛从外间进来,看到小姐的打扮顿时清醒了:"大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出去一趟,"赵青芷往腰间塞了几瓶金疮药,"如果父亲问起,就说我睡了。"
翠儿急得直跺脚:"不行啊!这么晚了,外面危险..."
"所以才要你帮忙啊,"赵青芷从梳妆台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如果...如果我天亮还没回来,把这封信交给父亲。"
翠儿接过信,手抖得像筛糠:"大小姐..."
"别担心,"赵青芷勉强笑了笑,"我可是有天下第一剑客当保镖呢。"
这话说得她自己心里都没底。穆烈确实武功高强,但影阁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他头顶那团灰色死气...
赵青芷摇摇头,甩开不祥的念头。她轻轻推开窗户,顺着早就勘察好的路线翻出王府围墙。
城南的破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断壁残垣间杂草丛生,夜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窃窃私语。赵青芷握紧短剑,手心全是汗。
"穆烈?"她小声呼唤,声音淹没在虫鸣中。
没有回应。
赵青芷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地向庙内摸去。正殿的佛像已经残破不堪,半边脸塌陷,剩下一只眼睛空洞地凝视着夜空。佛像前的供桌翻倒在地,上面有一道新鲜的剑痕。
这里发生过打斗!
赵青芷心跳加速,正想上前查看,突然听到佛像后方传来微弱的***声。她浑身一僵,随即反应过来——是穆烈!
"穆烈!"她顾不得隐藏,冲了过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一阵绞痛。穆烈靠在佛像底座上,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脸色苍白得吓人。更可怕的是,他头顶那团灰色死气已经扩散到几乎笼罩整个头部,颜色也比之前更加浓重。
"你...怎么来了..."穆烈虚弱地抬头,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不是让你...待在王府吗..."
"闭嘴!"赵青芷手忙脚乱地掏出金疮药,"密信呢?"
穆烈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佛像底座:"暗格...拿到了..."
赵青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发现底座有个暗格已经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她回头看向穆烈,后者用沾血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赵青芷会意,小心翼翼地从他衣襟内摸出一个小油纸包,上面沾满了血。
"影阁...埋伏..."穆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快走...他们还会回来..."
"别说话,"赵青芷手抖得几乎拿不稳药瓶,"我带你回去。"
她刚要扶起穆烈,突然听到庙外传来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而且步伐轻盈,显然是练家子。
影阁的杀手!
赵青芷浑身冰凉。以她的三脚猫功夫,对付一个普通歹徒都勉强,更别说专业杀手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穆烈,后者正努力撑起身子,试图握剑,但失血过多让他的手不停颤抖。
脚步声越来越近。
赵青芷一咬牙,抓起穆烈的剑塞进他手里,然后自己抄起短剑挡在他身前。这个举动让穆烈愣住了,他头顶的灰色死气突然波动了一下,似乎被什么触动。
"你..."
"别误会,"赵青芷声音发颤,"我只是...不想前功尽弃。"
三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破庙门口。月光下,他们的剑刃泛着冷光。
"哟,还有个小娘子,"为首的黑衣人阴森森地笑了,"血影剑什么时候开始带拖油瓶了?"
赵青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们是影阁的人?三王爷给了你们多少钱?我出双倍!"
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笑声更加阴冷:"小娘子知道的不少啊,那就更不能留活口了。"
三人同时出手!
赵青芷本能地闭上眼睛,却听到"铛"的一声金属碰撞声。睁开眼,只见穆烈不知哪来的力气,竟挡下了这一击。但他伤势太重,这一下让他伤口崩裂,鲜血瞬间浸透了前襟。
"穆烈!"赵青芷惊呼。
"走..."穆烈咬牙挥剑,逼退一名杀手,但另外两人的剑已经刺到眼前!
千钧一发之际,赵青芷突然想起穆烈教她的一个基本招式。她几乎是本能地矮身避过一剑,同时短剑上挑,竟然划伤了一名杀手的手腕!
"臭丫头!"受伤的杀手怒吼。
赵青芷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一脚踹中腹部,重重撞在墙上。她眼前一黑,喉咙泛起腥甜,但手中的短剑仍死死握着。
穆烈见状,眼中闪过一丝血色。他低吼一声,剑势突然变得凌厉无比,竟在重伤状态下连伤两名杀手!但第三名杀手的剑已经刺向他的后心——
"小心!"赵青芷不知哪来的力气,扑上去用短剑格挡。
金属碰撞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眼。赵青芷的虎口被震得发麻,短剑脱手飞出,但她成功为穆烈争取了一瞬的时间。穆烈抓住机会,一剑刺穿了那名杀手的喉咙!
剩下的两名杀手见同伴毙命,攻势稍缓。穆烈趁机拉着赵青芷退到佛像后方。
"听着,"他急促地喘息,"我拖住他们...你带着密信...从后窗走..."
"不行!"赵青芷坚决摇头。
穆烈还想说什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鲜血。赵青芷惊恐地发现,他头顶的灰色死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
就在这危急时刻,庙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铠甲碰撞声。
"里面的人听着!奉赵王爷之命搜查刺客,立刻放下武器!"
赵青芷瞪大眼睛——是王府护卫!
两名影阁杀手对视一眼,显然不愿与正规军正面冲突。他们迅速收起同伴的尸体,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赵青芷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她刚要起身呼救,却被穆烈一把拉住。
"密信...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艰难地说,"尤其是...你父亲..."
赵青芷一愣:"为什么?"
穆烈没有回答,他已经因失血过多昏了过去。赵青芷咬了咬唇,迅速将油纸包塞进自己贴身的暗袋,然后才大声呼救。
当护卫们冲进来时,只见大小姐满身是血地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脸上泪痕交错。
"快!备马车!叫太医!"护卫统领认出了穆烈,脸色大变,"这不是通缉令上的..."
"他是我的人!"赵青芷厉声打断,"谁敢多说一个字,我割了他的舌头!"
护卫们面面相觑,不敢违抗,只得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护送回府。
回到王府,赵青芷坚持要把穆烈安置在自己闺阁的偏房。赵王爷闻讯赶来,看到女儿和一个陌生男子浑身是血的样子,差点晕过去。
"青芷!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赵青芷早已编好说辞,"这位侠士救了我的命。我在城外遇到强盗,是他挺身而出..."
赵王爷将信将疑,但看到女儿惊魂未定的样子,也不忍多问。太医赶来为穆烈诊治,确认伤势虽重但无性命之忧,众人才松了口气。
待所有人退下,赵青芷才敢取出那封染血的密信。油纸包里的信件已经被血浸透了一角,但内容仍清晰可辨。她越看脸色越白——三王爷不仅勾结北境蛮族,还计划在皇帝寿宴时发动叛乱,届时蛮族大军将同时南下!
"难怪...前世王府会是第一个被灭门的..."赵青芷手指颤抖,"三叔这是要借刀杀人啊..."
她正思索着,突然听到床上的穆烈发出微弱的***。赵青芷连忙收起密信,凑到床边。
穆烈眉头紧锁,额头滚烫,显然发起了高烧。太医说过这是正常反应,但看到他痛苦的样子,赵青芷还是心如刀绞。
"水..."穆烈无意识地呢喃。
赵青芷连忙倒了杯温水,小心地扶起他的头。穆烈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别走..."他声音嘶哑,"别像他们一样...丢下我..."
赵青芷愣住了。这个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冷血剑客,此刻脆弱得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我不走。"
穆烈似乎听懂了,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但手仍死死抓着她不放。赵青芷无奈,只好靠在床沿坐下,任由他握着。
月光透过窗纱,在穆烈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赵青芷不由自主地端详起他的面容——高挺的鼻梁,线条坚毅的下巴,还有那道横贯左眉的伤疤。没有了平日里的冷峻,此刻的他看起来几乎...温柔。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赵青芷轻声问,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道伤疤。
就在这时,她惊讶地发现穆烈头顶的灰色死气竟然变淡了一些!虽然仍然笼罩着他,但颜色不再那么浓重,边缘甚至透出一丝微弱的金光。
"难道...死劫是可以改变的?"赵青芷心跳加速,"如果我救了他,是不是就能..."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不知从何时起,救穆烈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自救或阻止叛乱,而是因为她无法忍受这个人在自己眼前消失。
这个念头让她胸口发紧。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穆烈的掌心粗糙温暖,虎口和指腹有长期握剑留下的茧子。这样一双手,曾经取过多少人性命?而现在,它正依赖着她的温度。
赵青芷轻轻叹了口气,靠在床柱上闭目养神。她不敢睡得太沉,每隔一会儿就醒来查看穆烈的情况,换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
天蒙蒙亮时,穆烈的高烧终于退了。赵青芷刚松了口气,突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嗒"声——像是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她瞬间警觉起来,轻轻挣开穆烈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隙。
院墙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那人头顶没有情绪颜色,显然刻意隐藏了气息。但赵青芷还是捕捉到了他转身时竹笠内侧的蛇形暗纹——影阁的杀手已经追到王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