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汗珠顺着额角滚落，砸在身下冰凉光滑的玉髓蒲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林风死死咬着后槽牙，牙龈几乎渗出血腥味，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深处针扎似的剧痛。
他艰难地引导着丹田内那一缕稀薄得可怜、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灰色气流——混沌灵气，沿着《混沌真经》里描绘的那几条简单到近乎简陋的路线，在干涸脆弱的经脉里蜗牛般爬行。
第三十七次尝试，冲击炼气期第三层那层薄薄的壁垒。
“给我…破啊！”
心底无声的呐喊带着血丝。
那缕灰气颤颤巍巍，终于触碰到那层无形的隔膜。
下一瞬，如同脆弱的琉璃撞上了坚硬的玄铁山壁。
“噗——”压抑不住的血箭猛地从口中喷出，在身前澄澈如镜的地面上溅开一滩刺目的猩红。
剧烈的反噬之力像无数烧红的钢针，从丹田爆炸开来，瞬间扎遍西肢百骸。
林风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骨头深处都透着一种被碾碎的酸软和冰冷。
耳边，是修炼室外隐约传来的喧嚣。
隔壁某个修炼单间里，似乎有人刚刚突破，浓郁的、带着清新草木气息的灵力波动潮水般扩散过来，又被特制的墙壁迅速吸收隔绝。
更远处，还有同门驾驭着流线型的飞梭法器，低空掠过时发出的轻微嗡鸣，以及少年少女们兴奋的谈笑声，隔着厚重的隔音灵璧，模糊得像另一个世界的背景杂音。
林风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玉髓蒲团温润的缝隙里，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十年。
距离那道该死的“金手指”白光将他从地球的出租屋拖进这个光怪陆离、灵气充盈得令人窒息的修仙世界，己经整整十年了。
他记得初来时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毫无情感的提示音：“检测适配灵魂…绑定成功…发放新手奖励：《混沌真经》（混沌纪元·顶级·终极版）…”那一刻，他以为自己中了宇宙头彩。
顶级！
远古终极版！
混沌纪元！
听听这名字，看看那烙印在识海里、由无数玄奥莫测的扭曲符文构成的厚重古籍虚影，一股睥睨天下、即将走上人生巅峰的豪情几乎冲破天灵盖。
然而，现实是冰冷的淬灵池水，兜头浇下。
这方世界，名为“玄穹界”。
它的修仙文明，并非一成不变的古董铺子，而是一部活生生的、不断自我迭代更新的超级计算机！
功法、术法、丹道、器道…一切都在高速进化！
百年前被视为珍宝的典籍，如今可能只是启蒙读物；五十年前某个惊才绝艳的大能创出的独门秘术，十年后说不定就烂大街了，甚至被更优化、更强大的版本彻底淘汰。
《混沌真经》？
混沌纪元？
那是什么？
史前博物馆里的化石展品吗？
林风后来才绝望地明白，这所谓的“顶级终极版”，在它诞生的那个蛮荒、灵气原始狂暴的“混沌纪元”，或许真的能让人力拔山河、生撕异兽，成为一方霸主。
因为那个时代的生灵，身体结构和天地环境本身就适应那种粗糙、霸道、以力破巧的修炼方式。
功法运转路线简单？
那是因为复杂的路线在狂暴的混沌灵气冲击下根本维持不住！
没有花哨的附加效果？
能活着把狂暴灵气驯服为己用就是最大的效果！
但时代变了。
如今的玄穹界，灵气经过亿万年的沉淀、梳理、甚至某种程度的“驯化”，变得精纯、温和、易于操控。
与之相应的，是修仙者们对身体奥秘的深度挖掘，对灵气运用效率的极致追求。
现代功法，如同精密的纳米手术刀，构建着繁复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灵力回路网络，最大化地汲取、提纯、转化每一丝灵气，并附加种种滋养神魂、淬炼体魄、甚至提前蕴养神通种子的效果。
它们像优化到极致的软件程序，高效、稳定、安全。
而《混沌真经》，就是一台需要烧煤、冒着滚滚浓烟、动不动就散架的蒸汽机车图纸。
你把它放在高铁时代，它就是个笑话。
连宗门最基础的入门心法《引气诀·第七十三版优化迭代稳定分支》，其灵力运转的复杂精妙程度、对天地灵气的转化效率（高达理论值的35%）、附带的神魂滋养效果（微弱但持续），都甩开那本所谓的“顶级”秘籍十八条街！
更别提那些内门弟子修炼的《九转金丹诀·玄穹标准版v12.7》或者《星辉筑基法·青鸾峰***优化版》了。
林风这十年，就像一个守着蒸汽机车图纸的原始人，试图在一个人工智能满天飞、量子计算机普及、星际航行如家常便饭的时代，用锤子和扳手去敲打一台能上天的东西。
他耗尽所有时间、榨干每一分潜力，忍受着远超常人的反噬痛苦（因为温和的现代灵气被强行用远古方式驱动，就像往精密芯片里灌汽油），试图驾驭那原始、蛮横、与这个时代灵气环境格格不入的混沌灵气。
结果呢？
炼气二层。
十年如一日，稳如磐石。
一个刚入门半年、家境稍微殷实点的娃娃，嗑几颗最基础的“培元丹·流水线标准版”，用着《引气诀·第七十三版》，都能轻松达到炼气三西层。
而他，林风，青鸾峰外门弟子，十年苦熬，修为纹丝不动，还落下一身因功法反噬留下的暗伤。
废物。
这两个字，像烙印一样，无声无息地烫在他的名字后面。
青鸾峰外门弟子林风，炼气二层，十年寸进，功法古董，废物林风。
耻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心脏。
他撑起身，胡乱地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迹，眼神空洞地望着修炼室冰冷光滑、能倒映出自己狼狈模样的墙壁。
墙上的倒影，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是十年磨砺也未曾消磨殆尽的、深深的不甘和一丝几乎被绝望淹没的疑惑。
“为什么…为什么会给我这个？”
他对着空气，无声地质问那个早己沉寂的金手指，“在它那个时代或许是宝贝，可在这里…就是废纸啊！”
就在这时，修炼室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刻薄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不耐烦的年轻声音：“林风！
废物林风在里面吗？
快滚出来！
执事堂传唤！
宗门大比的名册…哼，你这种货色本来轮不到，但有人‘特意’给你报了名！
准备去丢人现眼吧！”
林风的身体猛地一僵。
宗门大比？
那个汇聚全宗年轻俊杰，展示最新功法成果、最炫法术应用的盛会？
让他这个炼气二层，拿着“蒸汽机车图纸”的废物去参加？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被刻意羞辱的愤怒，瞬间涌遍全身。
他几乎能想象到站在擂台上，面对那些运转着精妙绝伦、灵光闪耀的现代功法的天骄时，自己会是何等可笑的模样。
十年苦熬，换来的，竟是一场公开处刑？
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
那丹田深处，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气流，似乎感应到他极致的屈辱与不甘，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