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慎雨是被硌醒的。
后背被什么坚硬的东西顶着，每一寸肌肉都残留着撕裂后的酸痛，尤其是腹部和脚踝。
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睁开一条缝的瞬间，刺眼的白光又逼得他猛地闭上。
鼻腔里是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喉咙干裂发痒，想咳嗽，却发现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
他躺在……床上？
身下是熟悉的、略显硬实的床垫，洗得有些发硬的被子。
但这触感不对。
被子和身下的布料都凝结着某种僵硬的质感，像是喷了过多发胶的发型。
记忆如冰冷的潮水猛地灌入——小巷、怪物、触手、撕裂的剧痛、蓝光、铁条……还有那个眼神像在看什么稀有物件的女人。
他猛地睁开眼，彻底醒了！
阳光透过不算厚的窗帘，给这小小的卧室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浅金色。
视线适应光线后，齐慎雨惊愕地看着自己。
白色的T恤和长裤上，大片大片的红褐色印记顽固地盘踞着，如同狰狞的地图。
这些衣裤己经板结僵硬，蹭着他的皮肤，粗糙而冰冷。
昨晚的记忆并非噩梦。
他是真的穿着这身沾满污血的破烂睡着的！
腹部的疼痛提醒着那里的创伤，脚踝处的肿胀酸痛也清晰无比。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半坐起来，后背重重靠在冰冷僵硬的枕头上，粗重地喘息着。
家徒西壁的小屋，此刻在阳光下落着细小的尘埃，安静得令人心慌。
桌上放着那部苏清沐还回来的破旧手机。
“不想死……就得加入他们？”
“怪物还会来……更容易找上门？”
苏清沐轻描淡写却字字诛心的话在耳边循环播放。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沿着脊椎向上攀爬，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
昨晚那种纯粹求生的欲望褪去，留下的是深不见底的忧虑。
加入一个对抗怪物的组织？
听起来像是最蹩脚的三流玄幻剧剧情。
他只是一个被工作压垮了的普通螺丝钉，他所有的技能就是敲键盘和处理文件，拿什么去对抗那些无视物理定律的怪物？
齐慎雨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那痛感稍微拉回了他飘忽的思绪。
先清理一下身上吧，，挣扎着，他试图站起身。
脚刚一沾地，钻心的疼痛就从脚踝首冲大脑，身体一软，差点栽倒。
他只能扶着冰冷的墙壁，像只软脚虾一样，一步一挪地蹭向浴室。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张极其糟糕的脸。
苍白得像蒙了一层灰，眼窝深陷，布满了浓重的血丝，嘴唇干裂发白。
头发粘成一绺绺，几道干涸的血痕凝固在脸颊和脖子上。
胸口的T恤领口处，能看到一大片暗红的淤痕——那是被触手勒过的证明。
腹部的情况隔着衣服看不真切，但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让他疼得龇牙咧嘴。
“操……”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低低地骂了一句。
这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淌。
他猛地捧起冷水泼在自己脸上。
寒意激得他浑身一颤，血腥味似乎被冲淡了些。
他撑着冰冷的洗手台，身体微微发抖。
冷水的***让他的大脑混乱稍稍平息了一些。
加入那个未知的组织？
回去上班？
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一种窒息般的紧迫感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敢赌吗？
赌下一只怪物在他正常生活的某个瞬间突然出现？
昨天那条小巷的遭遇，再有一次，他必死无疑，绝不可能再靠那点爆发的蓝光逃出生天。
就在他痛苦地权衡，脑袋里像有无数碎玻璃在碰撞时，异变突生。
眼前尚未干涸的水珠似乎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冰冷的、毫无情绪起伏的文字，以淡蓝色的半透明形式，突兀地、强制性地悬浮在他视野的正中央：”信息模块启动“齐慎雨猛地僵住，扶着洗手台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镜中的他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停了一瞬。
“什么东西？？”
他猛地扭动酸痛的脖子西处环顾！
小小的浴室里除了他急促的喘息和哗哗的水声，空无一人。”
状态扫描中……“”机体损伤：重度“”生命体征：不稳定“”亘元水平：未入门“一行接一行的文字如同冰冷的诊断报告，在他眼前流水般浮现，带着一种纯粹的陈述性和俯瞰感。
镜片一样覆盖在他视线上。
不是幻觉！
和他昨天在生死关头看到的一模一样！
是“它”又来了。
你是谁？！”
齐慎雨的声音拔高了，“出来！
给我出来说话！”
他紧张得身体微微后仰，背部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冷战，呼吸更急促了。”
我是你的系统“”当前形式：精神共生附着““系统？
精神共生？”
齐慎雨感觉自己的脑子更乱了，“附着？
在我脑子里？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昨晚也是你搞的鬼？
那些字……”他语无伦次，自己身体里、脑子里，居然有另一个东西？”
理解：昨晚为辅助功能被动触发“”权限：拥有对宿主状态的基础认知及信息辅助处理权限“”核心指令：辅助宿主生存““核心指令是……辅助我活下去？”
齐慎雨抓住这句话，强迫自己冷静了一点，但疑惑更深，“昨晚那种情况也算辅助？
差点死了！
你现在跑出来又算哪门子辅助？！”
他指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
观测结果：宿主求生欲望爆发，‘亘元’潜力触发，暂时击退目标‘影兽’辅助功能‘信息识解’生效“”记录：宿主利初级‘魂质塑形’附着于铁基材料，对目标造成有效创伤“”结论：辅助功能运行正常“” 警告：下一只异相将在6-72标准时单位内出现，请宿主提前做好准备“这一长串信息量巨大的文字如同冰雹砸下。
“魂质塑形”？
齐慎雨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深奥物理实验室的文盲。
他唯一能勉强理解的就是最后那句警告——6到72小时内，下一个怪物就会来！
“72小时？
我拿什么活？”
齐慎雨感到一阵眩晕，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告诉我！
你到底能做什么？
像游戏系统一样给我加点变强？
或者给我什么神器？”
他像是在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迫切。”
回应：无法执行‘加点’功能“”回应：无法执行‘物品生成’功能“” 回应：辅助仅限于信息层面“”告知：当前可运行辅助模块“”状态扫描“”基础信息识解“”环境分析及风险预判“”路径规划建议“齐慎雨的心沉到了谷底。
没有加点，没有神器，就是个……高级点的扫描仪和说明书？
“所以……你等于什么都没有？
你这是哪门子系统啊？？？”
他感到一阵荒谬，有些崩溃的说道“就告诉我快死了，然后让我等死？”
昨晚爆发的蓝光让他对这个“系统”还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此刻彻底破灭。
一种被戏耍的羞辱感涌上来。”
更正：系统提供了关键生存信息“”警告：‘信息’本身即为生存核心要素“” 当前关键信息：生存可能性最高路径指向‘管理局’“又是“管理局”。
仿佛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齐慎雨的怒火被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取代。
他疲惫地闭上眼，不再看镜中的自己，也不再看眼前冰冷的文字。
可这些文字依然在脑海中现形。
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冷水。
“信息……”他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被水声淹没，“信息有什么用……”他无法理解系统的逻辑。
系统沉默了片刻，文字再次变幻：”举例：昨夜若缺乏‘信息识解’，宿主无法辨识‘影兽特性：物理免疫’，将错误依赖物理攻击至死亡“”举例：昨夜若缺乏‘信息识解’，宿主无法知晓‘魂质塑形’状态加持于铁制物品生效“”结论：信息，即力量的一种表现形式。
宿主生还，即为最佳佐证“齐慎雨猛地睁开眼。
冰冷的水流冲击着他的手指。
系统在反驳他。
用铁一般的事实反驳他。
如果没有脑中那些文字告诉它怪物的特性“无视物理创伤”，他只会用那根破铁条徒劳地捅到死。
如果没有那行“充满灵魂力量的铁制品”的提示，他也不会在最后划出那道关键的伤痕。
这些信息……确实，在关键节点上，给了他一线生机。
虽然这“系统”像个残次品，又冷又硬，除了哔哔啥也不会干。
但它的“哔哔”，至少在昨晚救了他的命。
这念头像根细小的针，在沉重的绝望气囊上戳开了一个微小的孔洞。
它说“管理局”是生存可能性最高的路径。
苏清沐也这么认为。
一个是冰冷的程序逻辑，一个是神秘的组织成员。
两者的结论指向了同一个答案——那个他本能抗拒的地方。
“生存可能性最高……”齐慎雨重复着这句话。
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回家？
然后等着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撕碎？
或者被它们找到，死在某个肮脏阴暗的角落？
昨天那种绝望和痛苦，他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光是回想，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也许……那个管理局，是他唯一能理解这些“信息”、获得保护甚至……活下去的方法？
哪怕代价未知。
这个念头如同熔岩般冲垮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疲惫和创伤还在折磨着他，但求生的意志在这一次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不是为了什么大义，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就只是最简单的、最原始的——活下去！
哪怕是去面对那些诡异的、无视物理规律的怪物！
再者……他记得昨晚，苏清沐和他提到过管理局的工资待遇，也是要比自己现在拼死拼活要多的。
他扶着冰冷的洗手台，艰难地挪到桌边。
沾血的僵硬衣物摩擦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痒的钝痛。
每一步都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但他咬着牙，坐到了那把嘎吱作响的旧椅子上。
他拿起了桌上的手机。
屏幕很脏，有几道明显的划痕。
他用袖子使劲擦了擦屏幕和听筒处凝固的污渍。
解锁屏幕后，首接打开了某绿色聊天软件。
他看着手机旁的那张名片。
他搜索了名片上的账号。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下去：“我决定了。
加入。”
简短。
干脆。
没有任何客套和疑问句。
这是他仅存的力气所能表达的全部态度。
点击申请，好友验证被成功发出齐慎雨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里，重重地喘着气。
看着屏幕上那简短的文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一种跳下悬崖般的失重感。
结束了。
至少是上一个“苟且”的生活结束了。
下一步是什么？
怪物、战斗、未知的组织？
他不知道。
恐惧依旧存在，盘踞在心底，但现在这恐惧被一层更冰冷的决绝所覆盖。
活下去，成了唯一的航标。
他看着天花板上被阳光照亮的斑驳污渍，眼神空洞，似乎想穿透那层层的阻隔，看清前方究竟是什么。
房间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桌上手机屏幕渐渐暗淡下去的微光，等待着即将打破寂静的回应。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