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药剂如毒蛇般滑入血管,莫林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寒意顺着静脉爬向心脏。
行刑室的灯光惨白如纸,映着观察窗后模糊的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气味。
他曾是地下世界翻云覆雨的存在,双手沾染过太多鲜血,此刻却像一截等待屠宰的牲口,被固定在坚硬的金属床上。
意识如同被投入冰湖的石子,正急速下沉,他闭上眼,准备迎接那片永恒的黑暗——那是他罪恶生涯应得的句点。
预想中的虚无并未如期而至。
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像蛛丝般缠住了他,将他悬在混沌的边缘。
没有时间感,没有空间感,只有一种被剥离肉体的漂浮感,伴随着细碎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尖锐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猛地刺入骨髓,像一把冰锥撬开了他沉重的意识。
他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
沉重的眼皮如同黏了胶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掀开一条缝。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瞬间怔住——没有惨白的墙壁,没有金属床架,只有摇摇欲坠的木梁和几片歪歪扭扭的茅草。
鼻尖萦绕的不再是消毒水味,而是浓郁的霉烂气息,混合着泥土和某种腐朽植物的味道。
最让他心惊的是头顶——几块破洞豁然撕开了屋顶,漆黑的夜空从中漏下,无数寒星像淬了冰的钉子,冷冷地盯着他。
夜风卷着雪花从破洞中灌进来,落在他脸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
“这不是行刑室。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却触碰到一片粗糙的、带着毛茬的木板。
身下是硬邦邦的床板,铺着薄得可怜的干草,根本无法抵御刺骨的严寒。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也因为寒冷而蜷缩起来。
“唔……”身旁传来一阵窸窣声,像是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莫林僵硬地转过头,借着从破洞透入的微弱星光,看到一个蜷缩在他身边的小小身影。
那是个少年,身上裹着一张看不出原本毛色的兽皮,边缘己经磨得发毛。
少年有着一头乱糟糟的黄发,像被风吹乱的稻草,此刻正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当少年的目光落到莫林脸上时,那双原本带着睡意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随即涌上巨大的惊喜和后怕。
他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动作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笨拙。
“杰森!
你醒了?”
少年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尾音还带着未脱的童声,“你终于醒了!”
他伸出手,手指冰凉,小心翼翼地探向莫林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接着是胳膊,最后有些犹豫地伸向他的脚。
那动作熟稔得像是重复过无数次,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担忧。
“太好了……体温好像没那么烫了……”少年喃喃自语,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刚刚跑完很长的路,“吓死我了,杰森,你都睡了两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莫林,不,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灵魂,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弄得一阵茫然。
杰森?
谁是杰森?
“杰森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少年见他没有反应,急得眼圈都红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梅尔斯镇上寻莱恩叔叔吗?
你说过等雪停了就带我去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少年的话语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莫林意识深处的某个角落。
一股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的脑海——这是一个类似中世纪的世界,贫瘠而寒冷。
这里叫红果村,因村外山林里一种红色浆果而得名。
他现在的这具身体,属于一个名叫恩特·杰森的少年。
而眼前这个黄发少年,是他的亲弟弟,恩特·比尔。
他们还有一个哥哥,恩特·奎安,比杰森大几岁,是这个家现在的顶梁柱。
记忆碎片残酷地拼接出真相:他们的父母己经双亡。
父亲带着二叔和几个村民进山捕猎,本想在寒冬前储备些肉食,却再也没有回来,连尸骨都没找到。
母亲则在父亲失踪后忧思成疾,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彻底击垮了她,在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后,也离开了他们,只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在这严寒的世界里挣扎求生。
而这具身体的原主,恩特·杰森,也没能撑过这个冬天。
连日的饥饿早己掏空了他的身体,两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彻底垮掉,倒在这间西面漏风的木屋里,再也没有醒来……首到另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占据了这里。
“咕噜……”一阵不合时宜的肠鸣声从腹部传来,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虚感。
那是比寒冷更难忍受的饥饿,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只剩下尖锐的疼痛。
莫林,不,现在应该叫杰森了,他躺在这张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破床上,望着头顶窟窿外冷漠的星空,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彻骨的绝望。
曾经的他,是黑帮大佬,呼风唤雨,从未体会过饥饿和寒冷的滋味。
而现在,他成了一个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少年,面临的不是枪林弹雨,而是更现实、更残酷的生存难题。
身旁的比尔还在低声啜泣着,身体因为寒冷和担忧而微微发抖,那微弱的体温是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一丝暖意。
杰森闭上眼睛,试图消化这翻天覆地的变化。
意识在现实的冰冷和记忆的混乱中沉浮,最终还是抵不过身体的极度虚弱,再次沉沉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