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日光灯管在傍晚七点十七分准时闪烁。
我用旧报纸擦完矮桌，发现玻璃罐里的蒲公英不知何时掉了朵绒毛，静静躺在榻榻米上，像枚被揉皱的叹息。
烟盒在裤袋里棱角分明，推开楼梯间铁门时，听见有人用日语骂骂咧咧："クソ野郎...（该死的家伙）"穿黑色皮夹克的女孩倚在消防栓旁，左脸颊有道新鲜的淤青，眉骨上方的银色眉钉在应急灯下晃出冷光。
她染成银灰色的短发参差不齐，耳后露出半片樱花刺青，用韩语混着关西腔说："喂，有烟吗？
打火机擦出火星的瞬间，我注意到她指节上的刺青——"忍"字繁体，周围缠着藤蔓。
她叼着烟凑近时，脖颈处的龙形刺青跟着起伏，烟圈从鼻间喷出，混着淡淡的威士忌味。
"公孙忍雪。
"她弹了弹烟灰，韩语生硬得像块铁板，"听口音，中国人？
"我点点头，手机在裤袋震动。
锁屏亮起的刹那，她扫过苏琳的照片，嘴角扯出抹讥讽的笑："女朋友？
挺清纯啊。
"烟在齿间咬得发苦。
照片里的苏琳穿着我织的围巾，站在便利店门口接过热可可，那是去年初雪时我***的，如今却像块烧红的烙铁。
"单恋对象。
"我碾灭烟头，看火星在她皮靴边熄灭，"临出国前，看她跟别人上床了。
"公孙忍雪吹了声口哨，声控灯恰在此刻熄灭。
黑暗中她的眉钉闪了闪，忽然用日语说："我前男友也被我抓过现行。
"语气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那家伙跪在新宿街头求我，我拿烟头在他头上烫了个洞。
"我摸出手机照亮楼梯，看见她皮夹克内衬绣着破碎的武士刀，刀鞘上刻着"忍"字。
"后来呢？
"我问。
她踢了踢脚边的啤酒罐，金属声在楼道里荡开："后来我来首尔读文化研究，他在大阪开居酒屋，见了我绕道走。
"风从安全出口的缝隙灌进来，掀起她夹克下摆，露出后腰处的狐狸刺青——那是京都伏见稻荷大社的神使。
"知道怎么治单恋吗？
"她忽然用中文说，字正腔圆得诡异，"找个更带劲的目标，比如...把隔壁阿加西的招财猫偷来当烟灰缸。
"我被这话逗得笑出声，手机冷光映出她淤青的轮廓。
公孙忍雪从口袋摸出颗水果糖，包装纸哗啦作响："给，威士忌味的。
"见我皱眉，她挑眉："放心，不含酒精，就跟你那单恋似的，看着带劲，实则没卵用。
"糖块在舌尖化开时，真有股辛辣的余韵。
她站起身拍打皮夹克，后腰的狐狸刺青被衣料遮住一半，像随时会钻进黑暗里。
"走了，"她踢了踢空烟盒，"再抽该得肺癌了，留学生保险不赔。
"她转身时，银灰色短发扫过我手背，凉丝丝的。
我看见她后颈新纹的刺青——半朵樱花，花瓣边缘是锯齿状的，像被刀割过。
"喂，"我忽然开口，"你中文说得挺好。
""在横滨华人学校混过两年。
"她没回头，靴跟在台阶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别多想，老子对男人没兴趣。
"回到房间时，蒲公英绒毛还在榻榻米上打转。
我剥开糖纸，威士忌的辛辣混着甜，忽然想起公孙忍雪的刺青——樱花、狐狸、武士刀，像极了京都黑帮电影里的元素，却偏偏出现在这个说着生硬韩语的日本女孩身上。
手机屏幕亮起，是苏琳的朋友圈更新——九宫格照片里，她戴着卡地亚戒指切蛋糕，配文"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盯着照片看了三秒，然后将她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窗外的暮色漫进来，公孙忍雪的皮靴声从楼下传来，混着她用日语哼的《任侠道》主题曲，粗粝却带着某种荒诞的温柔。
我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公孙忍雪在楼下用韩语骂"バカ（笨蛋）"，嘴角忽然扬起。
这个浑身刺青的日本女孩，或许不是来安慰我的，而是来提醒我：在这操蛋的世界里，有人用刀刻故事，有人用糖填伤口，但无论如何——
